无字悲

一: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走一走

清源村位于太行山脉某一山脚下,村子里人口不多,大多是老人。年轻有力的男人女人们多在离村子十几里开外的小城里务工,这些来自小城四面八方的乡镇村民大多集中于此,仿佛煤炭般,烧的小城经济发了疯的狂飙猛增,而这,也为小城带来了持续增加的就业岗位!于是,人越来越多,经济增长越来越快,小城逐渐变成了大城!

高考结束有些日子了,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王小祥不似其他同学组队流连于已经空前繁华的大街小巷,而是一个人待在父母干活的工地,若是父亲有要求便去帮一下忙,若是用不着他,那他就捧着自己捡了好长时间矿泉水瓶才攒够钱买到的《二十四史》,一字一句反复斟酌,皱着的眉头往往一天都难以疏解。而高考之后前几天晚上,他还经常梦到自己丢三落四错过某一科考试或者数学考试时题目解不出来时的满头大汗、茫然无措!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哭着醒来的,因为她说要离开了!

终于到了填志愿的时刻,王小祥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大雨瓢泼,阴沉的天气,炸响的雷声,仿佛预示着注定的分别!

“你为什么要报考外面的大学?”

“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走一走!”

“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

她走了,来时如同温润无声的细雨陪伴了他这么多年,两人青梅竹马,相识相爱;离开时却似疾风骤雨,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撕开他心底的一片云彩,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家里实在太穷,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都在读书,为了让他们能够安心上学,王小祥毅然拒绝了刚到中年额头便沟壑纵横的父亲关于复读的提议!

“你真的不想尝试了吗?只要你想读,父亲一定会为你挣够学费的!”

“我考得那么差,再复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

王小祥看着父亲有些驼背的身影在秋天的黄昏中那样萧瑟,攥着的拳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多么想告诉父亲,不是他没本事考取高分,而是他故意考差的,因为拿着高分拒绝上学,父亲的心恐怕会更难受!

二:世界很精彩,我还没玩够

不在上学却不意味着不在读书,王小祥的生活很是平静规律!白天他就在工地干活,除了刚开始的一个月有些不适应外,之后便好多了,工地里的包工头还夸他是个天生的手艺人,干活很有力气!

而到了傍晚时分,王小祥吃完饭后便会抽着烟到离工地不远处的一条繁华街道走走瞧瞧,新开的那家歌舞厅内传来很富有节奏的重金属音乐,门前的灯光也很有节奏的闪烁着!

王小祥闭上眼睛,吸了一口廉价而味道浓烈的草烟,周围传来汽笛声、商家吆喝声还有来往行人的说话声,无数声音交汇之下嘈杂无比,令人烦躁!可能她喜欢这种生活吧,王小祥望着不见星星的夜空想到!

阴暗的角落,很容易浮现出阳光下不曾有过的问题,也容易滋生污垢!随着王小祥悠悠的脚步,歌舞厅内重金属的音乐和人群的嘶吼之声愈加强烈,甚至埋没了理性,只剩下野兽的本能和欲望支持着他们去疯狂、去发泄!

王小祥走进了歌舞厅,在接待人员有些鄙视的目光中淡然地走进了内部大厅,可能是被王小祥的气度折服了,没有人拦着他!

他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点了一杯酒水,当然,是啤酒!看着在灯光变换下音乐狂潮中舞动身姿的男男女女,感觉内心很安宁!

他看到了群魔乱舞,看到了骚动的心,看到了被周围一群邪笑的男人们强灌酒水的穿着校服的少女,他看着少女脸蛋逐渐变红,眼神变得迷离,随后不省人事,他看到了几个男人带她走出大厅上了黑色奔驰!

但是,他没有动,任由他们去做,反正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记得很久以前他阻止一次,虽然那女子相貌一般谈不上英雄救美,但他却为了心中的正义站了出来,但结果是他们家那一阵子生活更困难了,于是他懂了,天地自有秩序,不要轻易去改变别人的生活轨迹!

几个月后,夜,黑暗中烟头的光亮显出了一道人影模糊的轮廓!

“小祥,我生活费不够了,你能给我寄点吗?”

沉默一阵,“好,没问题,要多少?”

“一千吧,你别告诉我爸爸,可以吗?”

“嗯,好,那小芸你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世界很精彩,我还没玩够呢,以后再说吧!”

几年来,王小祥依旧过着重复单调却简单快乐的生活,每到夜晚便独自在台灯下看书,透过文字,他看到了一片纯净而富有魅力的天地,有波澜壮阔的故事,有洞彻世事的智慧,有玄奥复杂的知识,在这里,他自由而快乐!

每到周日,王小祥便会到城里的图书馆去借书!图书馆所在的街道高楼林立,繁华无比,但老旧低矮的图书馆却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似被嘲笑,却静默无声,淡然而立!

王小祥站在门口,蓦然想到一句话: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你来了?”

“嗯,我去取书!”

“书我帮你选好了,过来坐吧!”

女孩名叫玉兰,是王小祥几年前在这里认识的,比其他来自然是博览群书,不但知书达理,而且对于时事很有自己的见解!

“你决定了吗?跟我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怎么样?”

“说好的,管吃管住!”

“当然,还会给你一笔安家费!”

王小祥点头同意,在没有家庭顾虑的前提下,能去外面看看也不错!就在一阵沉默后,王小祥忽然问道:“繁华落幕,会怎么样?”

玉兰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小祥,道:“落幕后,该回来的终究要回来,但却已物是人非!”

三:你回来了,可我想出去

几天后,正如走得时候疾风骤雨一般,没有打任何招呼,小芸再次闯进王小祥的生活,当时他正在工地,突然一个涂红抹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走了进来,在值班室中两人相见!

相见无言,王小祥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

“你是?”

“祥子哥,我是小芸啊,你不认识我了?”

“小芸......小芸......”王小祥点着头嘴里念叨着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半晌后,似喟然一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我想好了,再也不出去了,以后好好陪你还有我爹过日子!”

“可是世界这么大,我还想出去看看呢!”

说完这句话,王小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仿佛被水浸湿过的纸,放在桌上后便转身离去,毫无眷恋之意!

小芸拿起纸张,只见上面写道:“09年11月11号,因男方家人不同意,小芸怀孕后做流产手术;12月20号,再次怀孕流产;......13年2月8号,经检查,此女因长期流产导致此生再无受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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