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恰巧路过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
翠脆生生
自从写了几篇故事之后,向我诉说心事的人越来越多,云英就是其中的一位。
你说,认识多久,才能够相知相惜?她问。
有的人,认识一辈子,都还是陌生人;有的人,初次见面,就会相互敞开心扉。我答。
那么,如此说来,我对他的暗恋,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累罢了。云英发来语音消息,她的声音清灵中透着疲倦。
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是纽约一位热爱旧书的作家,穷困潦倒,直率幽默;他是伦敦查令街十字街84号书店的经理,谨慎持重,学识渊博。她在一则广告中看到他所在的书店有很多珍贵的旧书,于是,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片段翩然上演。她在信中说出喜欢的书的名字和作者,他便负责尽职尽责的去寻了来,寄给她……渐渐的,他们成了朋友,谈书、谈文学、谈人生,20年的时间,有两次几乎要见面了,却因为种种未能成行。她住在白蚁丛生的破旧公寓里,窝在旧沙发里翻阅一本又一本的书,最后一次,她希望见到他,他却去世了!
一生一世好像很长,但也很短,短到生死仿佛一瞬而已。他从未越界,她亦从未说过爱这个字眼。只是,在书中,她浅浅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恰巧路过查令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良多。
她叫海莲·汉芙,他叫弗兰克德尔。
终其一生,他们没有见面。
云英第一次见到明生时,他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上画速写,少年执着的眸子里全神贯注盯着远方龙腾虎跃的人儿,却不知,近在咫尺,有一位少女暗藏心事。
明生想考美院,没日没夜的画画。
云英主动要求给他当模特,心海深处,却总是自卑,嫌自己皮肤不够白、眼睛不够大、声音太粗,个子太矮。
沉浸在作画中的明生压根没瞧出云英的心事,他考到了省城的一所大学,云英却落榜了。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云英复读一年之后,考到了北京。她开始减肥、学化妆、学烘焙,准备向他告白。
不料,春节回家参加同学聚会时,明生带着女朋友一起来了。
四目相对,咫尺天涯,云英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他和她都毕业,各自留在城市里打拼。
知道他失恋的那一天,云英第一时间坐上火车去找明生。
她没说话,桌子上放着空空的酒瓶,他哭成了泪人,说,几年的感情就这么散了,然后吐得昏天黑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明生对着云英目光炯炯的说,他要考研,没建功立业之前,绝不谈个人感情。这一次,她再一次沉默了。
她会写娟秀的小楷,会悄悄的寄一本书给他,傻傻的等着,情之所起,一往而情深。
等他毕业的那一年,早就和一家单位签约,朝气勃发。她再一次立在他面前,他却拉起她的手,说,云英,我恋爱了,你祝福我吧!
造化弄人,执念弄人。
泰戈尔曾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海莲女士和弗兰克之间没有说出爱,可他们心意相通,精神早已完美契合。
云英和明生,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爱一个人时,浑身的毛孔都属于直立状态,对方一颦一笑都看在眼里;不爱,就像一潭深水,扔一块石头进去,也泛不起几多波澜。
曾几何时,我们没有手机和网络,也曾吟诵着从前车马慢,一生只爱一个人的诗句,在灯下一笔一划的写一封信给远方的人。小巧秀气的楷书、飘逸温婉的行书、狂放的草书……在笔尖和信纸的摩擦声中,带着虔诚的期待和思念,亲手把它放入信封,选一张好看的邮票,望着绿色的邮筒傻傻的一笑。又不知何时起,希望爱情能加大火力,一次就水到渠成;希望远方能离我一米之遥,只需要轻轻的跨一步,即可到达彼岸……我们辗转反侧,甚至夜不能寐,焦躁到不能自已。却忘了,静,其实是一种美好的期待和修炼,从肉体到灵魂。等,是另一个自己的绽放。
1998年夏天的一个黄昏,闷热的天气里,连风也沉甸甸的。我那天似乎心情不好,于是,去学校的南门上网,那时刚刚流行QQ上聊天。我随便加了几个好友,没头没脑的聊了几句,就下线了。
后来,每次去上网,都和一个人随意聊几句,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司空见惯”。
我挺喜欢司空见惯这个词,之所以痛苦、惊诧、受伤、紧张无措,大部分都是因为见得太少!还保持着少年的锋芒和透明!等历尽沧桑之后,多半波澜不惊,也就真的融入到成年人的世界,亦变成个麻木不仁的成年人,如果谁大惊小怪,势必甩出一句,少见多怪!
人和人的缘分就这么奇怪,我和他会聊文学、聊写作、聊彼此的近况,但我从来不问他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可能,如果他和我在一座城市,我们早就不能免俗的见了面,正因为陌生,才给予彼此更广阔的空间感,更能敞开心扉聊天。
我开始写小说时,他从深圳到了杭州。
我把自己写的小说片段发给他看,他很细心的用红字标出了错误的地方,还提出意见。
有一次,聊着聊着,忽然想起,我们认识已经超过十年!
他笑,发来自己的一张照片,提议相互交换一下真实姓名。我说,好。
于是,知道了他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为了女朋友千里迢迢的奔赴杭州,结果,一切安顿好之后,女友和他分了手。
因为熟悉,所以我毫不客气的敲打他,一把年纪为什么还不结婚?难道喜欢男的?真的喜欢,就直接说啊,我虽然是异性恋,但绝对不歧视同性之间的恋情的。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无非他已经像我的亲人一样,希望他一个人漂在杭州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小家。
他只是呵呵一笑,保证自己是异性恋,再就不说什么,我也就不再问。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是信缘的。
有个女孩子是我的朋友,她在回家的大巴车上被搭讪,本来无意惹尘埃,却架不住旅途寂寞,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竟成就一段好姻缘。
还有位当兵的小伙子,他认识她时,她还是高中生。等他军校毕业被分到西北,她索性把高考志愿也填到了这里,千里追随,终成眷属。
我们常常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疲倦行走,扫去一天的灰尘,坐在灯下刷朋友圈,深处喧嚣之中,内心却渴望宁静和悠远。
如果说,慢慢走,欣赏啊,是前些年扶摇直上的处事箴言,那么,在情感愈加荒芜的今时今日,请在夜晚关掉手机和电视,翻阅一本书,如果你们恰巧路过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良多。
简介
翠脆生生:报纸专栏作者,现居银川。爱吃爱喝爱臭美,好吃懒做想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