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月亮像是一面镜子,端端的照在我的脸庞,然后她穿越迷雾的树丛,在冬夜里,在树影间,斜斜的照在那一湾溪水旁。
吃过晚饭,外面便下起了大雪,每一片雪花像是一团棉花,从远处看去黑黑的夜里一条条的白色小路,煞是好看,好像是被风吹袭了一日才驱走所有阴霾到夜里才能看见的银河,亮晶晶的。昏暗的路灯也在这雪的反映下变得明亮起来。没有路灯的小路两旁黑漆漆的,那黑漆漆的草丛早就失去了生机,一团团的野草在枯萎、在干燥,干燥地像是一把火就能将整个冬天都能点燃,把灰烬都涂满整个冬夜,然后才看见这黑漆漆的路旁。
雪越下越大,堆在矮墙上,堆在花格里,旁的也就罢了,偏是农家的屋顶,挨家挨户的屋顶从未经雪夜洗礼的红色,变成了雪白。从屋顶到屋顶连成一道雪景,在夜里的映衬下仿佛成了钱塘江的潮水,人间万物都是黑色,唯有一道浪潮是那洁白,是那光彩。在这样的雪夜里,我心动了,我要出门,我想看看往日溪边涔涔的流水,我要看看溪水边的雪夜。
一个独自在雪夜出行的人,好像穿行在无边的林海雪原里,风吹的脸像是一块石头,唯有冰冷,雪瓣吹在脸上,接着就撞开了花,一粒粒如沙落下。面部抽搐着脚下也踉跄着。雪夜出行还是第一次,干枯的树木在一团团飞舞的白花下银装素裹着,像是披着一层外衣,在黑夜里格外绚丽。雪越下越大,我在路上彳亍着,我在心里盼望着。
转过前边的杨树林,再经过一座石桥,我来到这一湾浅水的发源处。发源处的溪流蜿蜒着,像是傍晚远处升起的霭霭炊烟,或浅或深、或明或暗。月色照着的地方明亮的像是一面反光的镜子。镜中的圆月澈骨,从她身边飞过的云彩沾染她的气息,朵朵透着冬日的冰寒,朵朵降着白色的花团。走过源头,又经过一片绿色的沙地,沙地平日是绿色的,今夜被雪花染的雪白,像是从绿色的草淀变成白色的莽原。沙地旁一棵棵枯死的垂柳在岩石的夹缝中屹立,靠着两处石头,保它不倒。走完沙地,再走过一条土筑的坝,沿着一排排新植的杨树就到了我期盼一晚的浅水旁。
这一湾浅水早就结冰了,一层层新下的、原来下的雪都堆积在冰上,风吹过来,新下的雪就漫天飞舞起来!卷起白色的风暴,如同新娘身上的婚纱。在这里我没听到涔涔的水声,只踏在蚀骨的薄冰。我背着手在岸边踱来踱去,觉得这一夜的风雪都是我的。这宁静的月色是我的,这呼啸的寒风是我的,就连这随风摇摆的干枯芦苇丛都是我的。一个人独自站在这银色世界里,不再理会世间烦扰。
水位再降下后,原来水中的浅滩变得更大,浅滩满布着芦苇,一枝枝被雪覆盖,活像一个个银丝白发的长者,风吹过来,笨重的芦苇丛再也没有往日摇曳的风姿。屿的四面全部都是干枯的芦苇、灰色的芦花。白色的雪花将这个小屿重重包裹着,溪水的四面种着一排排新植的杨柳,干岔的树枝没有生机,却透着天上的月色和点点星光。万籁此都寂,静的好像落雪的声音都能听见。树影在冰上斑驳,树外一重重远山,远处的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
故乡的浅浅溪水和我不曾常见的雪夜撞了个满怀,寒风凛冽,逼着我望向远处的灯火,可是我的心却被雪夜、月色、树影、芦苇带到那屿中做客,不饱尝这夜的姿色是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