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首歌,可能喜欢它的旋律,可能喜欢它的词句,但是总有那片段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挥之不去,久久难平,或波澜壮阔,或呢喃细语,或激烈雄壮抑或润物无声。
(一)
一把剑,半壶酒。
他穿着破烂,似落魄剑客,又如流浪乞丐,静静的靠坐在青楼画舫之外,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也没人知道他何时会离去,但只见他偶尔抬头,眼角闪过一丝灼人的光亮。
他称自己是位诗人,不时吟两句不为人知的词句,侧身又说自己富可敌国,引来一阵嘲笑,他也不以为然。不时有几位心疼他的风尘女子端些菜品,为他添一壶酒,他听着画舫中传来的莺声燕语,琴乐交织,悠然自得。
“快看,是梦儿姑娘!”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充斥着兴奋与向往。
梦儿,他回味着这个清秀的名字,一个娇小的身影的在脑海浮现出来,是她吗,他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秀发如浪、玉手纤纤,一袭青衣水袖,挥动间似柳叶渡江,仿佛这江南最美的白牡丹,清逸,飘然,称得上是绝美。她是这醉月舫的头牌,更是这片湖面所有青楼画舫的头牌。
他望着她,深邃明亮的眼中满是欣赏;她也望着他,那双眼睛让她片刻失神,清秀的眉微微蹙起,抚摸着腰间的小巧的坠子,似是在努力回忆。
(二)
那是一个偏僻的江南小镇,她十几岁时随家父游玩,路过此间洛家,拜访多年好友。他早就听过父亲讲过,洛家家主洛天河是一位奇人。
当年父亲经商至此,闻得此镇瓷器一绝,尤以青花瓷最为出名,欲与镇上之人交易一番。各家热情好客,手艺不凡,加之他价格公道,生意谈的十分顺利。未曾想他满载而归出镇不久,就遇山贼绿林劫路,不仅财物被搜刮干净,他也被对方捆吊树上,眼看命不久矣,恰逢洛家主携妻归家路过,见此情景,长剑出鞘,身法飘然将贼首斩于马下,贼人四散而逃他也捡回一条命。自此使然,救命之恩无以言表,每次走货必来拜访,自她出生以后,父亲极少亲自远游,她便也从未见过洛家恩人。
洛家主与父亲相谈甚欢,见这个小丫头喜爱至极,奈何小孩儿性子坐立不安,守在身旁甚是无趣,便使丫鬟带她游览一番,她乐的开怀请辞而退。行至花园亭台,便被各样精美瓷器吸引。
观赏间见一白衣少年正于平处练剑,明显心不在焉,剑舞的七扭八歪,好像身上着了跳蚤一般,不禁轻笑出声。
那少年闻声回头,本想呵斥一番,确发不出声,他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瓷娃娃。她也看呆了,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吸引,仿佛深潭湖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突然跑向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一惊,怎么这个女孩儿如此直接,不像家里的那些无趣之人。“我叫洛青,是这洛府老大!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
她被逗笑了,“你这个人明明和我差不大,还装什么大人,我叫苏梦儿,是你家里的客人哦。”
“你长得真可爱,以后你就是我洛府的少奶奶了!”他认真的说。
旁边女婢乐不可支却又不敢反驳,牵着脸红红的她风一样的逃跑了。
此留三天,宾主皆欢。他和她每天调皮捣蛋,每次被教训都挡在她的前面一副不许动我老婆的样子。
离别在即,她虽孩子心性,却也倾心于此,情含眉目。他虽年幼恋玩,但假戏若真,内藏于心。
他追她三里,郑重塞她手里一个坠子,风一般跑走不再回头。
她看着手上青瓷坠,上画一朵云,附一句诗: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他和她,初识,便期许再遇。
思绪归来,她不禁莞尔一笑,嫣然如花,待放却艳,众人不由看的痴了。定睛一望,他已闭目养神,在那个角落里似醉似眠。
他觉得那就是她,但他确有点不想再见她。
她觉得有些乏味黯然,转身回了画舫,湖上依旧喧嚣。
(三)
湖中月静静地随水波荡漾,染出粼粼波光。而那月上滴落着千年的悲伤,这一世,又是谁引渡了他的惆怅。
她的画舫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衣着黑素,凶光目露。
“我家公子久仰梦儿姑娘芳名,今游江南,请姑娘至行府一叙,还望赏脸。”领头人毫无感情地说道。
众人皆知她卖艺不卖身,自于舫中安定,未曾到某家过夜。“我与贵公子素未相识,今夜又与明威将军府上千金有约,恕难从命,请告诉贵公子,梦儿感谢他的邀请。”她疲于应付这些场面,扯过密友名头以期打发了这些苍蝇。
那人向前一步,“梦儿姑娘,我家公子命我等一定请到姑娘,还望赏脸,至于一个四品官的千金,还未入我等眼中,姑娘再不下楼就休怪我等无理了。”
说完一挥手,身后众人上前将阻挡的数名护卫一一制服,喝退看热闹的舫中杂人,随后就欲上楼捉人。
“一群男人,于画舫行强盗之事,唐突了佳人,真是不可饶恕啊。”门口传来一声轻喝,进来了一位破衣男子。
“是他?”她望向门口,有一丝莫名的欣喜和担忧,她看出来了,这群歹人出身不凡,来者不善。
领头人眉头一皱,一个眼神,身后手下向前扑去。只见他身如蝶舞,剑出,寒光一闪,呼吸间就有几人倒地不起,伤口见血,哼声却轻如蚊叫,他目光一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住手!”领头人面色微沉,目光停留门口的邋遢男子,上下打量间目光停留在他尚未归鞘的剑,面色一喜,竟大笑出声,“洛水荡浮尘,天青育剑心,你是洛水剑主后人,哈哈哈哈哈。”说着走向他,“洛家三年前只留一余孤,既然你有洛水剑,你就是当年幸存的洛青吧。”
她一惊,眼神灼热似要看穿他的伪装一般,没错,是他!
洛青似是惊于这湖畔画舫竟会有人识得他家传之剑。“我不是洛青,也不知什么洛水剑,不过你要是想动手,在下奉陪就是。 ”他装作不以为意。
那人微微思量便不再理会洛青,转身向楼上说“在下唐突,梦儿姑娘勿怪,相信不久我们还会再见,告辞!”说着带着手下,扶着伤员快步离开消失在夜色中,仿佛刚才不过是一片乌云飘过,电闪雷鸣后消失不见。
洛青若有所思,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已无出手之欲,转身便走。
“公子且慢!”苏梦儿出声挽留,“刚才多谢公子相助,若不嫌弃,梦儿想请公子楼上一叙,备薄酒以表谢意。”说完竟转身回屋,好像知道他定会答应一样。
他稍稍停顿,摇了摇头,长出一口气,向楼上闺房走去。围观众人觉得今日之事新奇刺激,小声议论着也各自散了。
(四)
她望着他,良久。
“这些年,你是不已经忘了那个名字。”她似是委屈,“明知相距咫尺,确不来相认,是觉得梦儿家道中落,流落风尘,已是不洁之人?”
“我来到此地,听到众口相传梦儿姑娘美若天人,可不曾想这个梦儿就是苏梦儿,”他轻笑着,就像初次见面一样,“就算是你,让你看到我如今模样,定也会嫌弃吧。”
是啊,他曾经白衣如雪,年少稚嫩,嬉戏间她已情根深种。如今他衣衫褴褛,颓废黯然,若不是那双眼,她可能过而不识了。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视若珍宝的小巧坠子“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这首诗是什么来历呢?”
他以为她会继续责怪质问,却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样的问题,“相传,青花瓷器有一种绝世之色,称为天青色,若着此色,便为天青花瓷,无价之宝。但天青色若想烧出,极为严苛,出炉之瞬,天空必由晴转雨,可以说此宝实为天公之作。”他解释到,仿佛思绪回到了少时。
当时他贪玩跑到洛家祠堂玩耍,不小心碰落烛火,引燃了前厅,他吓得六神无主,缩在角落,待父亲叔伯将火扑灭,那祠堂已烧得不成样子。父亲将他抱起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而是与叔伯们匆匆跑到内室,不知是何手法打开了一个密室,里面放着一件完好无损的青花瓷,那颜色不似寻常,他一见便深深沉迷,仿佛瞬间便天清气爽,和风拂面。那一夜父亲讲了那个故事,告诉他作为洛家之子,以后会是他守护这传世重宝,守护洛家。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不出声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她疑惑翩翩少年沦落至此的缘由,却也不想再问,只想将这些年心中的思念之人,从此刻深深印在脑海之中。是他,就好。当年一见,误了终身。
他抬眼看着她,他看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嫌弃,只有深深的思念掺杂着爱意,仿佛要将他融化。他何尝不想她,若不是五年前一场变故,他父母拼死护他逃走,或许他早就来寻了她,那时的他心中恨意滔天,奈何寻仇无处,值得借酒消愁,沦落如此。
“当年你说的话,还算数吗?”她轻声询问,几年间流转红尘面不改色的她,此时竟小脸微红,有些紧张。
“当然。”他肯定的回答。他今夜出手,不过是一时之兴,却没想到再次遇见她,如清风徐来,仿佛一切都回归平静,安抚了他燥动的心,只觉得一切是那么自然,命中注定。
“明天我来找你,我们离开。”他牵着她的手说。
“嗯。”她如是回答。
(五)
“少主,事情就是这样,那人手持洛水剑,身法与当年洛家主无二,定是洛青没错!”大殿中,那带头之人拱手说到。
“想不到啊,几年前你陪同父王亲至那陈旧小镇,寻宝未得,灭洛家满门,唯独逃了个小的,被我就这样遇到了。看来父王没找到的东西要被我挖出来了!”帘幕中一人衣着华贵,锦绣金缠,说是公子,然声线柔弱,阴冷之风铺面,令人发寒。
“少主,要动手吗?”奴才面无表情的问到。
“老鼠要慢慢玩,先别叫他跑了,我这次一定要把天青花弄到手。”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一丝寒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