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的餐桌上,辣椒是永远的扛把子。春夏秋冬,季节交替,各种食材轮番上场,唯独辣椒,稳坐头把交椅,其江湖地位没谁能撼动。
辣椒之后,能排在第二的则是夏天的茄子。我对茄子,也是独有情钟。
在妈妈的菜园里,夏天的主力队员是辣椒。园中绝大多数地块用来种辣椒,在碧绿青翠的辣椒王国里,会雷打不动地夹杂着一小片紫色——那就是茄子。紫茄子是最常见的品种,从头能紫到脚,叶子、花和果实都是紫色的。茄子的吃法也多种多样,而且随季节时令的变化而变化。
一、蒸茄子
每年初夏,当茄子秧逐渐长大,变得枝繁叶茂的时候,就会有一朵一朵的紫色小花相继开放。我们就开始惦记,还有多长时间能吃上第一顿茄子。
就在这样的期盼中,妈妈会突然在某个清晨从园子里摘回第一批茄子。这些茄子,鲜嫩饱满,紫得发亮,还带着清晨的露珠,茄子蒂上的刺都还坚挺着,有些扎手。
这第一顿茄子,往往是蒸着吃:刚摘回来的茄子,洗净留蒂,将硕大饱满的茄子用菜刀划成四瓣,然后整个地放到蒸米饭的大锅里蒸熟,另外再蒸一碗加了新鲜辣椒的油盐汤。
等到开饭时,将蒸得软烂的茄子一个个放到辣椒汤里,用筷子捣烂入味。新鲜的米饭,伴着辣椒的辛香以及茄子的清香,就这样在饭桌上弥漫开来。
吃茄子,对我们一家来说,是一场狂欢。因为人人都爱吃,包括爸爸在内。
爸爸常年吃素,他能跟我们共享的菜品着实不多。每到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了,餐桌上的荤菜总是让他闻着难受。
这个时候,他都会单独端着他的饭菜到另外的小桌上吃。每次桌上有大鱼大肉时,我们都觉得有点愧疚和遗憾,对爸爸产生怜悯之心。一辈子不吃荤腥的人,多可怜啊!所以,慢慢地,我们对肉食也没太多的偏爱。
但是,吃茄子给我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茄子意味着爸爸可以跟我们一起享用了,也意味着我们可以团聚在一张饭桌上。吃茄子的时候,一家人是喜气洋洋的。我们会把茄子蒂留给爸爸,那是他最爱的。然后一起分享,期待夏天可以一起吃更多的茄子。
蒸过的茄子,软烂香甜,充分保留了茄子的原汁原味,加上新鲜辣椒的辣味,是童年里最最下饭的菜了。即使最后只剩下一点茄子汁,也能浇到饭上,拌一拌,每人多吃一碗米饭。
长大后,走出家门,见了外面的世界,也吃过各地的蒸茄子。东北人说,茄子一定要多加蒜泥;还有地方将蒸茄子做成一道凉菜。
这么多年,读过的书和看过的世界,以及经过的世事,早已把身上的棱角磨平。在外面的餐桌上,吃到各种各样的蒸茄子时,也绝不会挑剔,只会得体而假装优雅地夸赞味道真好。而只有我的胃知道,这种夸赞有多虚伪。
我怀念的蒸茄子,永远是夏日清晨妈妈土灶上大锅蒸出来的第一只茄子。
二、煎茄子
爸爸偏爱蒸菜,不喜欢炒菜。但茄子是个例外,他也喜欢煎的茄子。煎的时候,将新鲜、硕大、饱满的茄子,切厚块。铁锅烧热,淋茶油,再将茄子一片一片放到锅里,小火慢煎,两面翻动,直到将其煎至金黄,变软。再加青辣椒和豆豉翻炒,出锅前撒盐和少量的清水,翻炒片刻即出锅盛盘。
煎出来的茄子,色泽明亮诱人,咬一口味道浓郁鲜香,里面夹杂着辣椒和豆豉的神奇香味,跟蒸茄子完全不同的口感。蒸的茄子更清淡,煎的茄子更香,加上每次煎茄子妈妈用的都是自家山上的山茶油,更增添了整道菜的风味,吃起来都停不下来,一不小心就下了两三碗饭。
外面的食堂、饭店和餐厅里,满是油爆茄子或者酱爆茄子,油乎乎黏腻腻,经常连辣椒都不正宗,甚至加糖。
但这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早就在饮食上锻炼出了包容并蓄的宽容精神,也能眼睛都不眨就吃一大盘。有时,我真羡慕我家没见识的老人,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指着说:茄子怎么可以加糖!
三、茄子汤
做茄子汤往往是立秋后的事。有时,植物比人类更通灵。比如对于季节变化,植物会敏感很多。一到立秋后,茄子和辣椒都变了属性一样。辣椒变得尖酸刻薄地辣,茄子呢,则有些涩口了。所以秋茄子不适合蒸和煎,而是要煮茄子汤。
将秋茄子切薄片,在清水中浸上半个小时,再漂洗几次,这样就能把涩味去掉。然后,热锅凉油,将沥干水的茄子片下锅翻炒,炒软后照例加青辣椒末继续炒,然后加水煮,煮开后加盐出锅。
吃茄子汤的时候,意味着暑热退去了,也意味着一年一度的茄子盛宴接近尾声了。
慢慢地,茄子苗会老去,会被拔掉,菜地会种上冬天的萝卜白菜。
就这样,年复一年,四季变换,春去秋来。妈妈还在一遍遍地侍弄着她的菜园,而我们早已离她远去,在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市里,吃着异乡的食物讨生活,亦不知何处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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