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周四,天气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身为一只崇尚节能的黑狗,我居然做出和天乐园的一只鸭子私奔的事情,预料之中的耗能,但是还是毅然决然地拼一把。
这件事情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我拿阿黄(一只黄色的中华田园犬)的请帖参加来自天乐园的一只鸭子新娘的婚礼。
阿黄手里掌管着这一区所有犬类,他自然有资格收到天乐园鸭族长辈的邀请。而我在辈分上是阿黄的大堂哥,也是他的好哥们。阿黄自然把如此绝妙的白吃白喝的机会让给我。虽然他不用请帖也进去了。
在那里我对她一见钟情,她很安静,美丽纯白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修长纤细的脖颈,还有纯净可爱的眼睛充满笑意且笔直地看向来客。
阿黄打听到她是新娘的伴娘姐妹,她叫莎弥,她站在盛装打扮的新娘身边分为清新脱俗,我一瞬间就爱上了她,并且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黑狗哥,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啊?看你眼睛都发直了,你不累吗?哪儿还有平时号称节能减排的垂头丧气的样。”阿黄在宴席上打趣我。
“累,但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什么事?”阿黄歪着头朝我眨眨眼。
“就是累得我高兴,乐在其中的事情。恨不得一直累下去。”
我知道我从此如同深陷泥潭,但空中满溢着群花的芳香,耳中仿若一直听见花苞绽放“啵啵”的声音,直到溺死。
婚礼结束后我失魂落魄地回家,我知道与她再难想见。阿黄却自告奋勇地说可以帮我送信,他有个手下在天乐园里的保卫处混。
凭着满腔热情和深深思念,在阿黄的帮助下,我竟然坚持写了三年的情书。虽然从来没有收到回信,但是也并没有被拒绝,她一直收了三年的情书。
然而就在今日,阿黄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着急地告诉我,她今天定亲,不日出嫁。我和阿黄暗地制定了私奔路线,力求不惊动鸭族那群墨守成规的老古板们,把她带出来。
夜里阿黄召集了街头大部分流浪狗在天乐园四处逃窜,引开公园的警卫,那些被惊扰的停歇在天乐湖面上的白鹤天鹅之类尖叫着逃离。
正当天乐园里一阵骚动的时候,我按照计划在树林里等待心爱之人的到来,却暗自着急,不知阿黄是否把消息告诉她,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意抛弃一切跟他私奔,我只好坐在地上吐着舌头直喘气。
她来了,窸窸窣窣从树丛里摇摇摆摆地走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而且和她见面也是三年前的事,夜又太黑。
“是,是你吗,莎弥?”我声音都颤抖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反握住她的手,听见不远处鸭族吵闹的声音,惊慌失措地驼起她在夜色里狂奔。
我不知道自己朝哪儿奔去,是否按照计划向天乐园暗道走去,只觉得背上暖呼呼的,脸上被树枝抽打得痛并快乐。
突然前面火光一现,我吸了口气,背上的莎弥紧紧抓住我的背,她很安静,就像当初遇见那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好好看看她了。
“这边。”阿黄点起偷来的打火机在前面带路,几位面熟的兄弟断后,我们一群狗背着一只鸭子在大街小巷飞速疾驰,那一刻我觉得夜风很是痛快,我即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狗。
8月10日周四,天气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身为一只鸭子,我和一只黑狗私奔了。
我风风火火被一大群狗护送到黑狗家,刚开始每绕过一条街身边就聚集起几只狗,到后来我身边竟然有上百只狗友一起狂奔。等远离天乐园,那些狗友一批一批分散到暗处离去,我则和黑狗和阿黄一起回到他的住处。
他一个人住,四处流浪,更多靠阿黄接济,这些我都知道,他信里写了一些他的生活。他住在郊区没人住的车库里,他喜欢收集塑料制品,塑料包装袋整齐地拼贴在墙上,看得出他收拾挺干净,特意装饰过他们的新房。
他把我放下,阿黄识趣地离开,他躺在地上喘气,毛发上都是汗水,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悄悄抬眼看了我一眼,没一会又抬头看我一眼,这一眼看呆了去。
我想了想,娇羞地低头。
黑狗也傻笑唤一声:“莎弥。”
“恩。”
他听见我的声音似乎很诧异,站起来对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又唤一声:“莎弥。”
“恩。”
“你,你,你是男的?”他脸色铁青,一脸羞愤地蹲坐在地上,但是似乎还是不死心,试图在我脸上找到当初婚礼上的心动。
“对啊,你不知道我是男的?!”这回换我大吃一惊。
“你不是莎弥,是不是莎弥不愿私奔,还是谁让你来跟我玩这个游戏!”他悲愤欲绝,仿佛三年来的情谊都变成生活的一个玩笑,他在原地打转转,似乎在回忆这三年哪里出了错。
我坐在软垫上,耷拉着脑袋,黄豆豆大的眼里装满泪水,我以为他是知道我是男人还向我写了三年的情书。
即便如此我也再也不想回去那个让人窒息的家,我一辈子渴望着成为公主,我成为她的那一瞬间闪光,还遇到了属于我的王子,我以为我是被上天眷顾的错误,没想到三年的甜蜜成为一场空。
“我送你回去吧,我喜欢的是女人。”他回过神,面色青灰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不回去,我跟你走了,你说要和我私奔的,不是什么她,而是莎弥。我要是回去,只能被打死了。”我压着嗓子轻轻说。
“你,你……”我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三年前的婚礼,站在新娘身边的人是你吗?”他颓丧地问道。
我点点头,说:“亚哈是我最好的姐妹,她知道我的心,她同意我当她的伴娘,她帮我化妆打扮,族里的人只当我是她女伴。”
“那后来我给你写了三年信,你居然不澄清吗?”
“你也没问啊,我以为你知道呢。”我这话把他嘴彻底堵死了。
半响,他说:“我,那个,要不你走吧。”
“你赶我走?我要是死在外面怎么办?我不走,没听过私奔当晚就散伙的。小心我把你写的情书传出去,我这人就记性好。”
最后两个人一人窝一个地方睡着,从此我就跟在黑狗身边开始流浪生活。
7月10日周五,天气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身为一只雏燕,父母竟然是一只黑狗和一只异装癖鸭子。
这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郊区某屋檐下有一窝雏燕,母燕精心喂养了把月,小燕子们也学习了不少飞行技巧。
这天天气良好,风向适合,母燕就想带着一群欢脱的小燕子列个队翱翔天际。没想到,队末勉强跟上步伐的一只燕儿一个不稳,一头扎进树上的蜘蛛网里出不来。
燕儿挣扎半天强退出来,却被黏糊的蜘蛛丝粘住毛羽和脚爪,笔直直地坠落。
“黑狗,有只鸟掉下来了。”
“恩。哎呦。”黑狗正在树荫下趴在地上蜷成团晒日光浴,突然被东西砸到脑袋猛地窜起来。
“我都告诉你啦。”一只白鸭摇摇摆摆捧起摔晕乎的小燕儿,小心翼翼查看伤况。
“鸭兄,你下次说清楚好伐。”黑狗躺下来继续睡。
鸭兄看着闭着眼睛小小一团的雏燕,心都化成水,看着这小燕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鸭兄把雏燕放在掌心,用小木棍一根根羽翼地清洗缠连的蜘蛛丝,还用手沾了点水给那小嘴里喂了点水。
等黑狗回家时发现鸭兄兴高采烈地喂着睁开眼睛的小不点吃虫。
“你哪儿来的虫?”
“田里挖的。瞧,这孩子吃的多开心。”鸭兄一脸泥巴,还满腔母性一瞬间倾泄的样子,黑狗打了个颤。
“你不打算把她送回去吗,人家父母说不定着急着呢。”黑狗朝小东西假意吠了一声,小燕瑟瑟发抖躲在鸭兄羽翼下。
“送哪儿去,在这多好,说不定这是上天眷顾我,发给我的福利。我要养着她,她是我的孩子。”鸭兄笑着摸摸她的头。
“嘿,别,我可不想自找麻烦,养个孩子得花多少精力,没当过父母的你都不知道多累,赶紧送走吧。”黑狗避开燕儿可怜兮兮的小眼睛狠心道。
“反正是我养着,你不管就算了。她现在伤没好,又能到哪里去。等她养好伤,我自然送她去找父母。我又不是一直霸着她,我就想过过瘾。”鸭兄眼里又淌水了,想不懂这公鸭子也这般爱哭,这段日子一不如他意就来这招,黑狗摇摇头。
“随你,我吃饭去。”黑狗定点到附近几家狗那分杯羹,犹豫后还是决定让阿黄手下带消息给他,问候他一下顺便让他问问谁家丢小燕的,再跑到超市偷过期的面包带回去给鸭兄。
黑狗又躺下睡觉,睡到半夜被挤下床,吓得他以为地震了。黑狗抬眼一看,鸭兄搂着小燕亲亲热热睡在一起,他又闭上眼蜷在地上睡去。
这段日子小燕子简直是鸭兄的眼珠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小燕也精神不少,老在屋子里乱窜,叽叽喳喳叫爸爸妈妈。
而阿黄传来消息找到一处丢燕儿的窝,但是母燕领着小燕们好一段时间没回来,想来在别处新居。阿黄还说有一个叫谷雨的年轻人受鸭族委托在找失踪的子侄,已经被他引去别的地,希望鸭兄小心。
没多久燕儿妈妈有了线索,而小燕也成天在屋子里到处飞,鸭兄也高兴,一边护着她,一边关紧门窗,就害怕她不小心飞走了。
小燕累了就停在黑狗背上休息,鸭兄出去到处给她翻虫虫。黑狗知道这地方终究管不住想回家的燕儿,生养之恩既要生也要养,缺一样就难完整。鸭兄怕是要难过一段日子。
鸭兄这天晚上没睡,看着燕儿睡,看了一宿,天都亮了。
“黑狗。”
“恩。”黑狗抬眼看他。
“送她回家吧。”鸭兄知道阿黄传来的消息,他看向黑狗的眼神悲伤却又欢喜。
这天黑狗驮着鸭兄陪着飞翔的小燕回家,鸭兄就像私奔那晚那样紧紧抓住黑狗的皮毛,热乎乎的。
到那地方的时候,一阵风起,一群燕儿成人字形整齐划一地往天边飞去,直直向着太阳下山的地方,向着光明。
黑狗和鸭兄抬头看着欢呼雀跃直打转的小燕儿追上那飞驰的队伍,堪堪留在队尾。队伍的每一只燕都用熟练的飞翔技巧和极为默契的配合切割天空。
黑狗看见队尾的燕摇摇摆摆,他心都快跳出来了,最后她终于稳住御风而去,心里忍不住得替燕儿开心,眼眶却酸涩起来。
等太阳仅仅只剩一条线的光亮时,他们的小燕儿扑闪着翅膀歪歪斜斜掉下来。
“黑狗,燕儿掉下来了。”鸭兄还没说完就倒吸口气卧倒在黑狗背上,原来黑狗早已经朝燕儿跑去,边跑边说:“这次我们一定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