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武侠之路,要先从一场比武说起。
1954年初,香港武术界的两大门派——太极派与白鹤派发生争执。
争执的焦点,无非是谁家的功夫更牛逼之类的。
两派先在报纸上相互攻击,发现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约架。
两派掌门签下一张“各安天命”的生死状,采用中国武人传统的业界交流方式——摆擂比武,在擂台上决雌雄,分高下。
因当时香港法律禁止擂台赛,双方掐架的地点放在了澳门。
消息传出,港澳民众全high了,日子过得多疲乏啊,多需要别人打一场架来解解闷!当地媒体更不愿错过这么大料的新闻素材,争先恐后挖新闻。群情激奋!
金庸供职的《新晚报》也进行了连篇累牍的跟踪报道。
两位上擂的功夫高手,一是53岁的太极派掌门人吴公仪,一是35岁的白鹤派掌门人陈克父。
赛前各方翘首以待,场地上还举行了歌星义唱暖场,气氛相当热烈。
然而就像所有新婚之夜的故事一样,前戏铺垫了好久,激动人心的时刻几下就过去了。
比武只进行了几分钟,两个回合后,吴公仪一拳将陈克父鼻子打出血,比赛结束,吴胜。
《新晚报》出“号外”报道比武结果,上市便被抢购一空。
这场比武给香港报界带来了营销灵感。
——既然民众这么爱看比武,不如趁热打铁,在报纸上连载武侠小说,销量一定上去。
《新晚报》有幸成为连载武侠小说的试点报纸。
当时金庸虽是《新晚报》的小编,已发表过很多影评戏评文章,然而却还没写过小说。因此,《新晚报》上连载的第一部武侠作品,是由金庸的同事兼好友陈文统执笔写作的,书名叫做《龙虎斗京华》,作者署名:梁羽生。
1954年1月20日,也就是两大门派比武结束的第4天,《龙虎斗京华》在《新晚报》的“天方夜谭”栏目刊出,故事连载7个月,读者反响超乎寻常的热烈。梁羽生一炮而红。
此时此刻的金庸,仍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忠实读者,他并不准备像好友一样操刀武侠,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有写小说的才华。
直到1955年2月,梁羽生的第二部小说《草莽龙蛇传》连载完,新作品未续上,编辑紧急向金庸拉稿。
这是一次赶鸭子上架的任务。
金庸非常为难,小说对他来说是未知领域,零操作经验,他不敢答应约稿。但架不住同仁劝说,金庸勉强报了个题目:《书剑恩仇录》。
几天后,一位老工友上门催稿,当晚9点前必须拿到1000字的稿子,否则第二天报上就要留空了。
金庸正不知从何写起,这位老工友的到来,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这老者已年近六十,须眉皆白,可是神光内蕴,精神充沛……”,这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成为《书剑恩仇录》(旧版)的开篇人物。
1955年2月8日,《书剑恩仇录》开始在《新晚报》连载,“金庸”这个笔名第一次亮相报端,这一年,金庸31岁。
《书剑》故事的内核,取材于金庸故乡海宁的传说。海宁有传言,说乾隆本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雍正生了个女儿,偷梁换柱换走了陈家的儿子,乾隆实际上是汉族血脉。
这个传说流传百年,金庸将其剖开,将儿女情、侠义心,注入家国情仇与民族恩怨的大背景中,使这个传说有血有肉,真实感顿起。这也成为此后金庸武侠的主要风格。
在描写情节时,金庸将自己设想为“红花会”的一员,从书中人的视角叙述,使得作品里的人物显得更加真实可感。以致于后来有大量读者给金庸写信,将书中的人物当作真实的人物看待,为其担心,为其打抱不平。
《书剑》在故事结构与行文的情节,仍留有前人的创作痕迹,这与金庸缺少创作长篇小说经验有关,他曾在修订版的后记中介绍,“行文中模仿前人颇多”。
《书剑》最初连载的两三个星期里,反响平淡,一个月后,随着故事情节愈发波折撩人,读者们也渐渐被带入高潮中,心灵扭摆,欲罢不能。
《书剑恩仇录》,火了!火到什么程度呢?
从给金庸写信的人群里就可以看出来,银行经理、律师、大学老师、工人,等等,上至七八十岁,下到八九岁,各阶层、各年龄段都被其覆盖。
一次,电影公司的几个人,在茶楼上讨论起将这本书拍成电影的事宜,正聊着,突然想不起书中某个人物的绰号了,茶楼的服务员和邻座的茶客纷纷插口告诉他们。
1956年,9月5日,《书剑恩仇录》连载结束,历时574天。武侠小说家——金庸,横空出世!
事实上,金庸第一次执笔写武侠,就能写出轰动效应,并非偶然,更非运气。
首先,故乡的传说、风物,给金庸提供了大量的故事素材和人物形象,比如乾隆身世传说,比如酷似海宁潮的潮水,比如陈家洛的人物形象里,蕴含着海宁文化名人蒋百里、徐志摩的悲剧色调。
其次,因写影评戏评的需要,金庸研究过大量的电影与戏剧,深谙故事写作的原理。1952年到1957年间,他写了5年影评,并阅读和研究了大量的影视相关资料。
至于文字功底,对金庸来说就是天赋使然了,上中学时,每次作文课,金庸都是第一个写完交卷,获得高分,作文发下来,同学们争着看。
第三,金庸虽没写过,但对武侠小说极其熟悉。在《新晚报》工作期间,金庸与梁羽生在同一间办公室,两人都爱看武侠,交往密切,闲聊最多的就是武侠小说,像《蜀山剑侠传》《十二金钱镖》等,都是他们分析探讨的对象,每次谈起都是眉飞色舞。这种日常的探讨,让二人对武侠故事的结构、套路、人物设定等都已耳熟能详。
所有的一炮而红后面,其实都是日常的点滴积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正是日积月累的沉淀,才使得爆发时蓬勃有力。
一代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就此走上风云武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