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纽约热吗?长沙热死了。
这回我真的要死了,有些话我想告诉你,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脏也出了问题,半夜会突然无缘无故的狂跳,心慌到不行,把我从并不好的睡眠中惊醒过来,呼吸困难。
医生说我的时间不长了,好的话半年,不好的话也就这一两个月了。
这是昨天我瞒着我妈去医院问大夫问来的。
上次去医院例行检查回来后,我妈出去买菜总是要好久,回来后眼睛红红的。有时候我午睡提前醒来,能听见她在关了门的房间里轻轻啜泣。所以我猜到自己情况不妙,昨天找借口支开妈妈,独自叫车去了一趟医院,终于得到了我大限已到的消息。
不过,昨天晚上我睡的很好,难得有了一个确定的消息,比起以前那种总是揣在心里的感觉舒服多了。
你知道的,这几年我的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全家人都活的战战兢兢的。
这都怪我十六岁那次突然晕倒后的检查。自从那个倒霉催的医生判了我死刑缓期执行后,这些年我爸妈一直关在“活不到成年”这个牢房里。虽然我最终还是活过了十八岁,但他们的心一直都没有被释放出来。
他们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不但我知道,从学校送我到医院的你和双玉也知道,当时我们就站在医生的门口,都听到了我妈晕倒前的那声哀嚎。
原本我们一家三口难受就够了,可是谁知道又加上了你和金双玉。唉,要是我十岁那年的车祸后不上学,不认识你和金双玉该多好啊?
不过,我不后悔,你们也不许后悔,反正后悔也来不及了。
有时候睡不着,我会虔诚地感谢佛祖、上帝、真主和所有这个世界上的神,感谢他们把你和金双玉带到我的身边,让我们成为了同学朋友。
双玉也就罢了,她跟我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桌,考上同一所高中似乎就是命中注定。而你,从那个千里之外的城市来到我身边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神啊,谢谢你,谢谢你们!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嗨,韩胜男,我是程青阳,你们班新来的。吴老师看我和你同路,让我也来接送你上学!”
彼时我坐在自行车上,双玉正推着车走在去上学的路上。你突然从街角窜了出来,穿着汗湿透的运动衫,头顶和脸上滴着雄性荷尔蒙,大声跟我和双玉打着招呼,我一时惊为天人!
别摸鼻子啊,你这人就是经不起夸,一夸你就摸鼻子,总嘿嘿笑着说:“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都不知道第一第二是谁!我和金双玉吗?
双玉说你一笑就贱性毕露,男人的劣根性挡也挡不住。可我看你挺憨厚的,嗯,至少高中的时候你还是挺憨厚的。
哎,你现在可要稍稍矜持一些,装一装,要知道你也是工作好些年的人了,别总是那么得瑟,小心老板恼了抽你!
说远了,再回到第一次见你,你跑得一头汗就冲到了我面前,让推着自行车的金双玉和坐在车上的我看得目瞪口呆。从那以后,刚跑步回来的你就成了我一直一直的最爱!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每天早晨,你都会一身汗湿出现在我和双玉眼前,然后代替双玉推着车送我去上学,而双玉,则陪在一旁,和我聊一路。
我们都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多汗,你说是那是因为你不适应长沙湿润的天气,要是在你的老家那个北方遥远的城市,你的汗水刚冒出就会被风干。
说的那个城市好像沙漠一样,虽然在我的认知中,那个城市和沙漠都是遥远的存在。
渐渐地,我们熟悉了。
双玉说你露着一口好像刚从非洲回来似的大白牙微笑时最帅,可我还是认为你跑完步的时候最帅。那时候你肯定头顶鬓角滴着汗,前胸后心都湿透了,浑身上下蒸腾着诱惑力。
每次双玉听我这样说总会撇撇嘴,说我看着跑步回来的你就像个思春的花痴。我想了想,确实是的,那时候的你简直是在胳膊下夹着两个太阳,能刺得人眼花心乱。
抱歉啊,让我犯一会儿花痴先,你知道的,我一犯花痴就会心跳加速!
……
好了,回来了。
说到哪了?
哦,跑步,你在纽约跑步吗?能坚持还是坚持吧,跑步是一个好习惯,虽然说你在北京的时候停了一段时间,但跑步的底子还在,捡起来应该不难,到了喜欢运动的美利坚就更应该坚持跑了。
再说,你跑起步来多帅啊,一定会多勾搭几个洋妞的。
不过双玉说你这个家伙现在肯定对洋妞没兴趣了,物以稀为贵嘛,在北京当然是金发碧眼的洋妹子吸引你,但是到了到处是金发碧眼的地方,反而是黑头发的东方美才叫美。
我将信将疑,对你的审美表示怀疑。
不过自从你去了纽约,作息时间好像规律了很多,不像在北京的时候,酒吧是你的最爱,夜店是你的宿舍。我听说纽约的夜生活比北京还要丰富很多,在那样的地方,喜欢折腾的你晚上居然能在十二点之前睡觉,白天肯定不轻松。
不过这样很好,对身体很好,你知道的,我对身体好比较在意。
自从我十岁那年被车撞了之后,我的身体就没怎么好过,背上的钢钉装上去取下来好几次,走路一直不得劲,只能借助外力挪着走,总有一种脑子跑前面了身子还在后面拖拉的感觉,急死个人,可也没办法。
所以我一直鼓动金双玉报各种体育班,你瞧她后来发育的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前凸后翘的多丰富,走到哪儿都能让男生慌不择路,我特有成就感!
可是你为什么就视而不见呢?
那一年运动会,我扶着双玉的手下楼看队列式预演。一出楼门,就看见你在远处身着白色队服迎风而立,我俩眼睛都直了。双玉感慨着说了四个字:“玉树临风!”
听听,双玉可是夸你玉树临风呢。可你看见我们后跑过来,居然指着双玉的白色长裙说女生的队服像是你们老家死了人穿的孝服。
你就是头猪!有眼无珠的猪!
你居然忽视了双玉白色队服下那么丰富的内涵,我当时恨不得把你的猪头当球踢回你们老家哪个坟头里去!
还好不用我出脚你的报应就来了(你也知道要我出脚踢一下简直比登天还难,能挪着走不错了)。
那一年的运动会,你肯定被你们老家哪个坟头的鬼给缠住了,先是在跳高时耍帅,把之前跳的好好的跨越式改成了背越式,结果跳出了垫子,摔了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来又在1500米长跑中稳居第一的情况下摔了个大马趴,得了个第二。
活该!谁让你在快要冲刺的时候得瑟地冲着我们招手来着,白白让我和双玉笑话了一年。
不过,你的苦难还没有结束。你那个新调任湖南省队武术教练的爸爸对你居然在跑步时摔倒大为震怒,晚上给你加了两个小时的马步,听说后来你站着都能睡着,就是在那段时间练出来的。
其实我挺感激叔叔的,要不是他调来湖南当武术教练,你也不会从那个我只听名字就觉得很远的地方来长沙是不是?
你的英语听力和发音就是扎马步那会练出来的吧?
我和双玉都很惊讶你那学期的英语进步。要知道你插班进来第一次读英语课文时,那一口标准的中国北方乡村英语可真是让人销魂呐,制造的爆笑效果足足延续到了那一年的校元旦联欢晚会,鸭子和蝗虫居然用它捧回了最佳搞笑奖。
我跟双玉说,那个奖应该直接颁给你的。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英语,你的其它功课成绩也真是令人侧目啊,在我和双玉两个学霸身边居然有你这么个学渣,真是耻辱!
期末考试排名出来后,为了惩罚你的排名正好跟我的排名对称,我们特地带着你这个平时在学校食堂见了辣椒都要冒汗的家伙去火宫殿好好大吃了一顿,等我们从火宫殿出来时,你身上湿的好像刚跑了一个半程马拉松似的,真是解馋又解气啊。
其实,我们三个人当中,我是最不能吃辣椒的。虽然那次在火宫殿我并没有吃多少,但是回家后还是便秘了一个星期,害的我差点用了开塞露。
双玉说我是自找罪受。因为那次去火宫殿是我极力撺掇的,在大快朵颐时双玉一直给我使眼色,但我还是吃了个痛快,要知道作为一个湖南人,不吃辣才是一种罪过。
我觉得湖南女孩就该是像双玉这样的,肤白貌美,身材丰腴,笑声爽朗,大大的杏眼顾盼神飞,而且怎么吃辣都不会在脸上激扬起青春痘。
那次火宫殿回来后,我和双玉打赌你脸上会长几颗青春痘。可惜我俩都猜错了,你居然一颗都没长。所以我觉得你生来就是个湖南人,或者这辈子注定是个湖南女婿,反正你那一百多斤就交代在橘子洲上就对了。
那一年的寒假特别的冷,不知道为什么全球变暖的大气候居然把长沙给落下了。我和双玉有限的几次外出都被冻的嗷嗷叫,可拉来当纤夫的你却跟没事似的,不得不让我俩咬牙切齿。
于是,经过了一次彻夜的密谋,我俩决定正式挂牌收你为徒,利用寒假对你进行魔鬼训练,看你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得瑟。
可你说没事,武林高手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爸是武术教练,你爷爷是武术教头,你们家的男人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你还挺感谢我们,要不是我们决定对你进行文化课的集训,你肯定整个寒假都在参加运动员的集训。
你爸爸妈妈还特地去买了礼物让你带来感谢我们。那天你走后,看着桌子上的拜师礼,我和双玉大眼瞪大眼的样子要多傻有多傻,我俩都觉得我们不是在玩你而是让你们一家把我俩给玩了。
唉,好吧,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不知道后来我和双玉为了给你补课花了多少心思,我们甚至还专门买了一套教学大纲来做参考,本来隔三岔五就住在我家的双玉后来干脆就长住在了我家。
中国的家长对学习的重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双玉的爸妈和我爸妈对我们两个学霸互相研讨学习并且找了一个苦力实践举双手赞成。你爸妈更是离谱,居然在春节专门登门拜访了我们两家,称呼我和双玉为韩老师和金老师,搞得我俩一下子就感觉自己高大上了许多许多!
这让我们后来再看到你两只熊猫眼的惨样心里就没那么不落忍了,而且为了维护师道尊严和牢记你爸妈的谆谆嘱托,我俩手里都多了一个小教鞭。
哈哈哈,当老师就是爽啊!
开学后你的变化让所有老师都大吃了一惊,在他们知道我和双玉寒假对你进行了特别集训后,作为同行真诚地向我们表示了祝贺和感谢!吴老师还说,我们俩应该去办一个补习班,把班上和你上学期考试排名相近的几个都收进去。
你还别说,鸭子真的来问了,当然他问我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双玉,非常希望双玉能够点头。可是,在看到双玉默默地从书桌里抽出那支看上去血迹斑斑的教鞭后,我不得不假装叹口气,声音低沉地补了一句:“这是程青阳他爸妈给准备的,说不见血不行!”
于是,鸭子学习的热情像潮水一样退去了。我和双玉很快就有了“冷血女魔头”的外号,其实我们觉得这个外号前面应该再加两个字,叫“美艳冷血女魔头”才够写实。
可是,你在听说了这个外号后却非常兴奋,兴冲冲地告诉我们你的外号叫“天外飞仙青阳子”,是你原来的同学给起的。听起来倒是跟我们的“美艳冷血女魔头”很配,可是你这个外号也太不写实了,那时候的你,装都不会装,哪有什么仙气啊?
不过,你每天先去橘子洲头跑一圈再过来接我,汗湿的样子倒真像是在冒傻气。
我和双玉一直私下里鄙夷你就是个未开化的蛮子,在这么美的两个女生面前都不知道让头发上飘出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而是到学校后再在水龙头上乱冲一气。
直到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你不是没有跑步后冲澡的习惯,而是接送我去上学的时间把冲澡的时间给挤占了。
抱歉啊,耽误你冲澡了,不过也没事,反正我和双玉都很享受你冒着傻气的样子,活色生香嘛,哈哈哈,开心啊。
也许天天在学校水龙头冲头把你终于给冲开窍了吧。那一年,你的成绩节节攀升,排名上升的速度绝对超过了你运动会冲刺的速度。虽然离我和双玉还有差距,但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看着排名前十的里面有了你的名字,还是让所有人都深深震撼了一把!
从倒数十名到正数十名,别人看到的是你的成绩,我和双玉看到的,是你几乎不眠不休的半年,双玉说,你是她见过和听说过的最能吃苦的人,不是之一!
我想,那一定是你从小就习惯了坚持不懈的训练和生长在勇于挑战的环境相关吧,真是羡慕你有一个百般摧残也摧残不坏的好身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