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为人妇短短的39年,冷冷清清,一生凄苦。
很少有人会想起她,想起她这个名字,哪怕她是鲁迅的妻子,可连鲁迅自己都不曾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提及。
她叫朱安,那个她曾经认定了托付一生的少年对她说:家有一女,即是安,朱安。
旧时代对婚姻的不可选择使她奉命做了周家的媳妇,看似一桩门当户对,美好的姻缘。可是,新婚之夜久久没有掀开的盖头仿佛在攒动的灯花中预示了她这一生都掀不开的背负。这份背负是何其卑微,何其无奈,何其凄楚。他的默然,她的等候,这一夜的沉默拉锯出他心中一条永远无可补救的裂缝。
他远渡日本留学,她做着一个小女子本本分分打理家务的分内之事,直等到这个文弱的书生回国后她依然没能得到作为妻子应得的哪怕一点点温存。他满口的“国民”“革命”知识她不懂,她只能默默在一旁听着,心底的爱与卑微以同样的速度滋生并曼衍着。
迁居到北平之后她才看到原来自己的先生早已是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而她就像是他拿不出手的一件旧物,她不会写字,也没有什么进步的思想,她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先生就是他的一片天,于是她从不入厅堂,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后屋。
可没有想到的是哪怕她的一再体谅和忍让,依然无法博的他对她的一丝同情与爱怜。不久之后,他得了肺病,日渐消瘦,世态炎凉之下她费尽心思为他奔波周折买来他最爱的吃食,在她的悉心调理下他的身子有所恢复,同样的,那份卑微的爱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之上略减了几分冷淡。
原以为生活的尽头总会有真心以待所换来的甘霖,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他和她的生命里共同出现了一个叫做“许广平”的女子,许广平的出现无异于对她是巨大打击和又一次残忍的剥削,这份剥削把她仅持有的一点点希冀的外衣都一干剥尽,只剩下她血淋淋的一个人伫立在家徒四壁的空屋里,她知道两个女人的战争,她早已是不战而屈,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她是个旧人。
当国难当头,他被政府一道通缉令带走之后,她才真正看到了这人生尽头巨大的荒芜,这如残叶的半生又曾温暖了谁?谁又曾温暖了你自己?
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新婚时攒动着的灯花将其一生的痛苦都烧成了灰烬,对于这一份爱她自始至终都心甘情愿,她的痛苦只是在数年里被时间的冷落和遗忘之后烧成了一把灰烬,她没有了痛苦,只剩下满目的无望。
当面对学生那句:“先生是时代英雄,是新时代的先驱和领袖,他的遗物一定要保存!”她满心疮痍,“我也是鲁迅的遗物,谁来保存我呢?”
灯花一闪而灭,她走了,走的冷冷清清。
窥见了她一生的旁人两行热泪刷刷而下。
是啊,谁来保存她呢?
时代造就了伟人 ,时代也遗忘了给那些灯火背后的黯淡和失落一个安慰与交代。鲁迅之于朱安,徐志摩之于张幼仪,这两个女子一定有共同的体会,那就是来自人生薄情的冷。
朱安的深情并没有被世间温柔以待,她甚至善良到没有想过归咎并问责于任何人,任何时代。当时间的凄风拂过枝头泛黄的叶子,随之而飘落下来的几滴冰凉的雨水,大概就是她对自己这一生不公的最大控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