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是一个小村庄,被几个大村庄包围,我至今好奇它是怎么在虎视眈眈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村庄虽小,但胜在事少,气氛还是很融洽的。听我妈说我们村原本只有一对夫妇,这对夫妇生了三个儿子,儿子又生子女,所以说我们村的人的血液都有相同的部分。我要讲一个人,他是我爷,是另外一个太爷爷的儿子。
听我妈说我这个爷以前是我们村的大户,是个地主,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村庄还有地主,可能是中国农民一直都需要一个重要角色吧。所以他什么都不会干,而他的妻子是当时我们那出了名的美人,风光无限,两人孕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算是圆满。自从分了土地之后,地主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虽说我们那民风淳朴,但是贫农们也有了底气和前日地主为了七七八八争吵。
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干,我难以想象当时的我爷是怎么熬过来的,等我记事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他的女儿们来帮他干活,帮他儿子洗衣服。他的儿子取过两任媳妇,相过很多次亲,但是一直娶不到长久的媳妇,不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嫁,是因为没人受得了他姐和他父母的挑事儿,大多数女人来体验几天就走了。有次我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领了一对不穿鞋的儿女,当时我觉得这个女人为了生活一定愿意嫁给他,可是过了几天就再没见过她们。
我见到我爷的时候,他都是穿着衬衫,还塞进裤子里,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还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倔强,也许他心里一直都固执。
前几年,我听我妈说我爷去医院检查说得了肺结核。他还是不会干活,但是我有时候看到他去捡别人扔掉的水瓶。岁月从来不肯饶了任何一个人,年轻时的风光,年老时的沧桑,对谁都不愿意放低的声音也喊不上去了,一直不愿意屈服于命运的头颅也垂下去了。
人都是越活身体越硬,想法越软,平日里咬着牙放狠话不能放过的人也不再怒目而视。谁能抱着怨恨入土呢,人都是临近分离的时候开始原谅一切,就好像平时里一直冷战,互不搭理的同学在毕业典礼上也能相拥而泣,诉说着不愿离开的痛苦和不能相忘的誓言。只是很难再见而已就彼此原谅,更不要说永世不见了。迟早会放下的怨恨,何必拿来为难年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