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汪葡萄哟

最近的天气,总是淅淅沥沥的下雨,街上的葡萄渐渐少去,水果贩子说:“再不吃,就没得了哦!”忘记从哪个夏天开始,葡萄成了我最钟爱的水果。

读汪曾祺的《岁朝清供》,看他笔下的《葡萄月令》,惊奇的发现葡萄竟然有如林黛玉般的娇弱,它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它长出茵蒿,它上架施肥,它如小孩嘬奶般惊人的喝水,它打梢、掐须,它开花、“膨大”,“着色”,直到成熟,之后再从头经历睡觉,等待上架。它的成长精确地按照月份绝不错过半步,而我们在吃葡萄之余,大概也没有想过简单的葡萄有着如此复杂的成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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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外公也种很大一片的葡萄,不过都是绿色的葡萄。夏忙过去,只要葡萄长出青青、硬硬、酸酸的果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住外婆家。奶奶包好一大包衣服,我天天站在大伯家门口的桥头等着小舅来接我。有时候大姨和二姨也会带着放暑假的表姐、表哥一起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大舅家同岁的弟弟玩。

    外公是一个典型的北方老头,记忆中,他已经没有什么头发,干瘦干瘦的身体却很硬朗,走起路来脚下掷地有声。他脸上和手上布满红色的血丝,每次端碗吃饭或者端水喝茶,手总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那时候我总是担心饭或者水会不会洒出来烫着外公,然而外公一次也没有洒出来过。

      夏天人们总是躲在家里避着浓烈的太阳,外公在午后日头斜过,就自己去看他的宝贝葡萄,然后在天快黑的时候挑着一副扁担慢慢悠悠的回家来。他剪下来的葡萄看上去黄绿黄绿的,吃起来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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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大概是我在家里不好玩,外公终于带我去了神秘的葡萄园子。原来葡萄是攀着架子长成一棵不高不矮的树,一抬头,就看到了躲在叶子下的那一串串的葡萄,我总是想把看到的全部摘回家,外公说:“这还没长好呢,不着急!”跟着外公一条田坎一条田坎的串,我们将成熟的葡萄剪下来,然后外公将放着葡萄的篮子和我一起安置在园子外面的柏油路边,自己又串到深处去了。我摘着路边的草叶子,看着偶尔路过的人,或步行,或骑车,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葡萄园子边上这个不啃声的小姑娘,却没想起买点外公的葡萄。

      终于有个骑车的人喊道:“女子,葡萄咋卖哩!”我抬头看他,然后转身冲进葡萄地去喊外公,可等我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那个骑自行车地人早就没影了。我气呼呼地骂他:“没钱买,还装大方!”外公呵呵笑着又钻进了他的葡萄园子。后来终于一个人无聊了,我盼望着再来一个行人问问外公的葡萄,就站起来走到路的中间去遥望,然而看到的只是两边郁郁葱葱的庄稼和树木,一直绵延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记忆中,这是年少时有关长度最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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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总是和奶奶一样穿着蓝色的大襟布衣,夏天是浅点的蓝色,冬天就是套在厚厚棉袄上的深点的蓝色。她也和那些老太太一样留着整齐的短发,用两个黑色的小卡子从耳朵两边稳稳卡住,但是外婆有一双格外灵巧的手,甚至是有名。小时候,我的每双鞋,都是外婆绣花、纳鞋底,穿出去总被各种邻居大妈争相传阅,还有的要比着样子画花样呢!在老家,每年端午节小孩子总是要带“绌绌”,这是类似于南方香包的小东西,不过香包似乎大都是男女定情的信物,而北方的“绌绌”,多用废弃的小布头缝制,老虎,老鼠,大蒜,柿子,形象逼真,是外婆送给外孙的过节礼物。每年端午,外婆定会早早地打发小舅送来绿豆糕和“绌绌”,到了六月初二三,我的衣服扣子上就挂一大包“绌绌”,眼馋的小伙伴都跟前跟后的围着我,我则耀武扬威,俨然做了“娃娃头”。可惜的是,这种“绌绌”总是要在过完端午后就解下来扔掉,虽说是家里的习俗,但我总有些于心不忍。

      后来奶奶去世,我遵照爸爸的意愿第一次坐火车去了远在天津的三叔家,九岁的我,每年到了街上卖葡萄的季节,总是特别想外公和外婆。

        两三年后回来老家,操着刚去天津那会根本不会说的普通话,我觉得似乎外公、外婆、家里的叔叔婶婶都很疏远。谁知在我懵懵懂懂之中,转过年的冬天,外公就去世了,再过了几个月,在还没来得及暖起来的春天,外婆也一起走了,而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再次和他们熟悉亲昵起来。现在每每想起,眼眶依然会有些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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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的夏日炎炎,走在街上,水果贩子推着满车的葡萄沿街叫卖,我总习惯性的放慢脚步,注视那一汪汪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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