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些年，你喜欢坐在藤架下望着蓝天白云傻笑；

那些年，你喜欢站在榆树下听鸟儿欢叫；

那些年，你喜欢坐在门前看雨水冲刷大地；

那些年，你喜欢趴在窗上听雪花飘落的声音；

那些年，你总是冒着傻气，做着傻事，内心却无比欢畅和愉悦。

        北方的春天是大风刮出来的，当你蒙着围巾走在漫天黄沙中，心里不停抱怨这讨厌的天气时，冷不丁抬头，那路边的树枝上已经有了一抹新绿，迎春花也冒出了花苞，灰色的心情一下明亮起来。

        城北老院里的榆树冒芽了，“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不过这里摘榆钱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嫩嫩的榆钱叶子做成香喷喷的榆钱饭，东家送一点，西家送一点，尝了鲜儿的人们又回忆起曾经的那个年代。墙边的几株丁香树开花了，白白紫紫的小花，一朵朵簇成一个大花枝，在风中摇曳，到处飘散着香气。

        老院是一个大厂矿的职工宿舍，有两百多户人家，听姥姥说，这里的老人们都是跟着厂子开建迁来的，除了本地人，有很多外乡人，他们在这里扎根，几十年过去了，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生息繁衍，似亲非亲，似远非远。

        每日晨起，随着天际变白，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们，伸个懒腰，打个哈气，一天的生活和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淡无奇，却又鲜活有趣。

        “小屁孩，不要动我的书包，”假小子推开那个趴在她书包上吃棒棒糖的小人，“你的口水都流上来了。”假小子宝贝似的把书包抱在怀里，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小屁孩笑嘻嘻的伸出湿粘的手拉书包，假小子躲着，小屁孩上前······两人你躲我追，不一会儿，传来了“哇哇”的哭喊声，假小子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两个孩子摔到了一起，眼泪、口水、棒棒糖都粘到了书包上，大人们赶忙招呼起来。

        回到家的假小子蹲在一旁看着姥姥洗书包，伤心地一个劲掉眼泪，新新的书包还没用就成了旧的。

        晚上小屁孩的奶奶给姥姥送来盘饺子，小屁孩拿着一个咬过的苹果举到假小子面前“假小子，这个可甜了，给你吃。”红红的苹果被小屁孩咬得坑坑洼洼，还留着口水的痕迹，假小子冲小屁孩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假小子是个短发的小丫头，叫杜若，六岁来到姥姥家，圆圆的小脸上有双闪亮的大眼睛，总爱穿着短袖短裤，和院里的男孩子一起疯跑，调皮的很，爱开玩笑的大人们总是叫她“假小子”，她到也不介意，别人怎么叫，她怎么应。

        至于那个小屁孩，长的瘦瘦小小，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很多，白白净净的小屁孩有个好听的名字，柯珞，美玉无暇。

        假小子很少见小屁孩的父母，但每次见面，就会有大惊喜，那些包装上写着看不懂字母的巧克力，还有花花绿绿的纸包着的糖果，比姥姥给她的棒棒糖好吃多了，太多新奇的玩意，院里的小孩们都没见过。后来听妈妈说，他父母是搞科研的，常年在国外，所以小屁孩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周末的早上，隔壁林家因为自家服装店生意忙，把女儿英子送到假小子家，那是个爱笑的小姑娘，总爱穿一件碎花裙子，扎着两个麻花辫，一双弯弯的笑眼像夜空中的月牙，很是好看。

        英子妈特别喜欢军人英姿飒爽的样子，便取了个名字叫“林英姿”。在老院里，英子是假小子最好的玩伴。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假小子拉着一帮孩子又在院里疯上了。

        “英子，快看我的船，我的船飘得最远。”假小子跳得最欢。

        “快追，快追，”小屁孩拿着手里的树枝不停划着水洼里的水，喊着跳着，眼看就要追上前边的纸船了，那划水的树枝却不知怎么打在了自己的纸船上，纸船歪歪扭扭的倒在了水里。

        “哈哈哈，小屁孩又输喽，小屁孩又输喽······”几个孩子跟着假小子起哄，冲他做着鬼脸。

        小屁孩“啪”的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树枝，一手叉腰冲着水洼对面喊道，“假小子，你别得意，那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咱们来日方长，哼！”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听着背后几个孩子起哄的声音，小屁孩跑得更快了，“砰”一声推开家门，“奶奶，奶奶，假小子又欺负我。”边哭边用手擦着眼睛，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小屁孩回家肯定又给你告状了。”英子拿起水中的纸船，反复看了几遍，每次赛船，假小子的船总是又快又稳。

        “没事，不就挨两句骂吗？又不是第一次。”假小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仰着头使劲儿吸了一口气，雨后空气中弥漫的青草和泥土味儿，怎么闻也不够。

        很多年后小屁孩告诉假小子那种“清新”的味道其实是一种叫放线菌的细菌产生的，就像太阳晒过被子的阳光味是烤熟的螨虫味道。

        当天晚上，假小子拿着姥姥给她的棒棒糖和一个小纸船去了小屁孩家。

        小屁孩拿出自己的巧克力换假小子的纸船，那没心没肺的傻笑，让假小子觉得他挺可怜，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被欺负了只能哭鼻子找奶奶。但假小子也仅是想想，像鱼儿一样，七秒钟一个记忆，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

        离老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小花园，四周被连成片的爬山虎和牵牛花围绕着，里面有被灌木丛围起的花圃，种着芍药和月季，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当花期来临时，一片艳丽之色，就是小姑娘的花裙也争不过它们。花园的中间有座假山，上面有一个四角凉亭，四根红色的漆柱支撑着像翅膀的屋顶，假小子特别喜欢这种仿古建筑的凉亭。

        假山的前面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里面养着很多小鱼，大点的孩子总是调皮的跳进池子里捉鱼玩，这时就会有戴着红袖章的大妈过来呵斥，孩子们嬉闹着一哄而散，听姥姥说这里是附近工厂修建的，有专人管理，请的一些退休老工人在这里养花、拔草、打扫卫生，才让这里的居民有一个休闲场所。

        “小屁孩，站着别动。”正趴在灌木丛往花圃里看的小屁孩听到声音，弓着腰一下也不敢动。

        假小子若无其事的走到小屁孩跟前，冲着小屁孩一笑，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大水牛，吓得小屁孩大叫一声，哇哇的哭起来。

        “胆小鬼，哈哈哈······。”假小子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屁孩笑弯了腰。

        “别哭了，这个给你。”英子拿着刚网到的蜻蜓给了小屁孩，才止住了他的哭声。

        小屁孩拿着手里的蜻蜓，圆嘟嘟的脸上还挂着眼泪，抬头闪着黑亮的眼睛，朝着英子咧嘴又笑了。

        假小子撇了撇嘴，转身看了眼轻握在另一只手里的蜻蜓，使劲的煽动翅膀，挣扎着往外飞。

        “英子，你说学校里什么样？如果上学了，小朋友那么多，老师怎么才能知道我是谁呢？”

        英子正给新买的娃娃梳头发，低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学校就在小花园对面。”

        趴在窗户上正入神的假小子突然眼前一亮，扭头说：“英子，咱们去看看吧！”

      两个孩子怀着好奇心悄悄从家里跑出来，“那学校离家近，咱们看看就回来。”假小子胆大心大就是人不大。成功的躲过门房大爷的眼睛，从大门栏杆里钻了进去，正对门是一个大花坛，花坛后面是并排着的两栋教学楼，像威严的士兵挺拔的站立着，假小子兴奋的绕过教学楼，一个刷着白色跑道的操场出现在眼前，各种体育器械整齐的排列在树荫下，假小子兴奋的两眼放光，还是孩童的她对学校充满渴望。

        “哎呦……”爬到双杠上的假小子一不留神从上面摔了下来，把英子吓坏了。

        “胳膊好疼，英子。”这一跤可摔得不轻，疼的假小子龇牙咧嘴，屁股着地，胳膊撑着身体，那姿势有点像侧身匍匐前进。

        “你慢点走。”英子小心的扶着假小子，最后两人被门房大爷发现，让学校保安送回了家。

        这可把一家人吓坏了，假小子总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了，不就摔一下嘛，但就是这一下，胳膊骨折了，夹着木板的胳膊用纱布挂在假小子的脖子上，这样子让小屁孩嘲笑是“独臂大侠”。

        假小子生气地把毛毛虫扔到了小屁孩衣服里，并且威胁要告诉全院小朋友说他害怕虫子是个胆小鬼，那天小屁孩又被吓哭了。

        后来小屁孩每天带着各种玩具和零食往假小子家跑，还被当勤务兵似的呼来唤去，和英子一起，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假小子，我帮英子摘的花，也给你一朵······

        假小子，你给我的棒棒糖，让奶奶发现拿走了······

        假小子，奶奶说淋了雨会生病，生病就要打针······淋雨好玩吗？

        假小子，我们都要上学了，我能和你在一个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