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明《唐宋词史》引用部分整理 P36-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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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九歌·湘君》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王国维《人间词话》
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 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礼记·乐记》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 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 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 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嘽以缓。 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 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 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 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 心而出治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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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序》
《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 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 之。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 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 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动天地, 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 移风俗。
《吕氏春秋·淫辞》
惠子为魏惠王为法。为法已成,以示诸民人,民人皆善之。献之 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善也。」惠王曰:「可 行邪?」翟翦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 翟翦对曰:「今举大木者,前呼舆謣,后亦应之,此其于举大木 者善矣,岂无郑、卫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国亦木之大者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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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道应训》
惠子为惠王为国法,已成而示诸先生,先生皆善之,奏之惠王。 惠王甚说之。以示翟煎,曰:「善」!惠王曰:「善,可行乎?」 翟煎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翟煎对曰: 「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岂 无郑、卫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国有礼, 不在文辩。」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此之谓也。
《礼记·乐记》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 德矣。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 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 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 不可以为伪。
鲁迅《且介亭杂文·门外文谈》
文学的存在条件首先要会写字,那么,不识字的文盲群里,当然 不会有文学家的了。然而作家却有的。你们不要太早的笑我,我 还有话说。我想,人类是在未有文字之前,就有了创作的,可惜 没有人记下,也没有法子记下。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 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需发表意见,才渐渐的练出复杂
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 其中有一个叫道“杭育杭育”,那么,这就是创作;大家也要佩 服,应用的,这就等于出版;倘若用什么记号留存了下来,这就 是文学;他当然就是作家,也是文学家,是“杭育杭育派”。不 要笑,这作品确也幼稚得很,但古人不及今人的地方是很多的, 这正是其一。就是周朝的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罢,它是《诗经》里的头一篇,所以吓得我们只好磕 头佩服,假如先前未曾有过这样的一篇诗,现在的新诗人用这意 思做一首白话诗,到无论什么副刊上去投稿试试罢,我看十分之 九是要被编辑者塞进字纸篓去的。“漂亮的好小姐呀,是少爷的 好一对儿!”什么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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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通考·乐二》
自宣武已后,始爱胡声,洎于迁都。屈茨、琵琶、五弦、箜篌、 胡口直、胡鼓、铜跋、打沙罗、胡舞,铿锵镗 上音汤,下音塔, 洪心骇耳,抚筝新靡绝丽,歌音全似吟哭,听之者无不凄怆。琵 琶及当路琴瑟殆绝音。皆初声颇复闲缓,度曲转急躁。按此音所 由,源出西域诸天诸佛韵调,娄罗胡语,直置难解,况复被之土 木,是以感其声者,莫不奢淫躁竞,举止轻飙,或踊或跃,乍动 乍息, 乔姜矫反脚弹指,撼头弄目,情发于中,不能自止。论 乐岂须钟鼓,但问风化浅深,虽此胡声,足败华俗。非唯人情感 动,衣服亦随之以变,长衫戆帽,阔带小靴,自号惊紧,争入时 代;妇女衣髻,亦尚危侧,不重从容,俱笑宽缓。盖惊危者,势 不久安,此兆先见,何以能立?形貌如此,心亦随之。亡国之音, 亦由浮竞,岂唯哀细,独表衰微。操弦执 ,虽出瞽史;易俗移 风,实在时政。
后主唯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习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 达、安末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遂服簪缨而为伶人 之事。后主亦自能度曲,亲执乐器,悦玩无倦,遂倚弦而歌,别 采新声,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使胡儿阉宦之辈, 齐唱和之,曲终乐阕,莫不殒涕。虽行幸道路,或时马上奏之, 乐往哀来,竟以亡国。
《隋书·音乐志》
杂乐有西凉鼙舞、清乐、龟兹等。然吹笛、弹琵琶、五弦及歌舞 之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习尤盛。后主唯 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手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达、安 未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遂服簪缨而为伶人之事。 后主亦自能度曲,亲执乐器,悦玩无倦,倚弦而歌。别采新声, 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使胡儿阉官之辈,齐唱和 之,曲终乐阕,莫不殒涕。虽行幸道路,或时马上奏之,乐往哀 来,竟以亡国。
《朱子语类》
问:“先生说诗,率皆协韵,得非诗本乐章,播诸声诗,自然协 韵,方谐律吕,其音节本如是耶?”曰:“固是如此。然古人文 章亦多是协韵。”因举王制及老子协韵处数段。又曰:“周颂多 不协韵,疑自有和底篇相协。‘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 三叹’,叹,即和声也。”
《礼记·乐记》 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 欧阳修 《相州昼锦堂记》 勒之金石,播之声诗。
《唐才子传》《集异记》
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时风尘未偶,而游处略 同。一日,天寒微雪,三诗人共诣旗亭,贳酒小饮。忽有梨园伶 官十数人,登楼会宴。三诗人因避席隈映,拥炉火以观焉。俄有 妙妓四辈,寻续而至,奢华艳曳,都冶颇极。旋则奏乐,皆当时 之名部也。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擅诗名,不自定其甲乙, 今者可以密观诸伶所讴,若诗入歌词之多者,则为优矣。”俄而 一伶,拊节而唱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 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昌龄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 寻又一伶讴之曰:“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 是子云居。”适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曰:“奉 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 影来。”昌龄则又引手画壁曰:“二绝句。”之涣自以得名已久, 因谓诸人曰:“此辈皆潦倒乐官,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词耳,岂阳 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 所唱,如非我诗,吾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矣。脱是吾诗,子等当 须拜床下,奉我为师。”因欢笑而俟之。须臾次至双鬟发声,则 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 风不度玉门关。”之涣即撅觎二子曰:“田舍奴,我岂妄哉!” 因大谐笑。诸伶不喻其故,皆起诣曰:“不知诸郎君何此欢噱?” 昌龄等因话其事。诸伶竟拜曰:“俗眼不识神仙,乞降清重,俯 就筵席。”三子从之,饮醉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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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炯《花间集序》
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
有唐已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 夜月,自锁嫦娥。在明皇朝,则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四首, 近代温飞卿复有《金筌集》。迩来作者,无愧前人。
沈括《梦溪笔谈》
诗之外又有和声,则所谓曲也。古乐府皆有声有词,连属书之。 如曰贺贺贺、何何何之类,皆和声也。今管弦之中缠声,亦其遗 法也。唐人乃以词填入曲中,不复用和声。此格虽云自王涯始, 然贞元、元和之间,为之者已多,亦有在涯之前者。又小曲有「咸 阳沽酒宝钗空」之句,云是李白所制,然李白集中有《清平乐》 词四首,独欠是诗;而《花间集》所载「咸阳沽酒宝钗空」,乃 云是张泌所为。莫知孰是也。
李之仪《跋吴思道小词》
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龃龉。
唐人但以诗句而用和声,抑扬以就之,若今之歌《阳关》是也。 至唐末遂因其诗之长短句而以意填之,始一变以成音律。大抵以 《花间集》中所载为宗,然多小阕。至柳耆卿始铺叙展衍,备足 无余,形容盛明,千载如逢当日,较之《花间》所集,韵终不胜。
李清照《苕溪渔隐丛话》
李易安云:「乐府声诗并着,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 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 召李,使易服隐名姓,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 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 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 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 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 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 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
王灼《碧鸡漫志》
唐中叶虽有古乐府,而播在声律,则鲜矣。士大夫作者,不过以 诗一体自名耳。盖隋以来,今之所谓曲子者渐兴,至唐稍盛。今 则繁声淫奏,殆不可数。古歌变为古乐府,古乐府变为今曲子, 其本一也。后世风俗益不及古,故相悬耳。而世之士大夫,亦多 不知歌词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