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和一棵树的事

题记:诗人就是我,我就是诗人;诗人都有病,所以我有病。

(一)诗人的大发现

上个月一天的午后,诗人兀然想起去年春天在校园里见到的一棵树。

说是校园,其实并不在学校的“建成区”,而在校园那“偏远”的西北角。原来的田地已经被征用,曾经规整的一垄垄丘田上长满了草。只三两年时间,有些地方已经很难找到落脚之处了。自大的人类总以为人定胜天,其实真正强大者乃大自然,无论人类如何努力耕耘,只稍一松懈,自然的神功就让文明千年的痕迹无处可寻。

曾经的丘田里长满了草,也就是人类所谓的杂草。但无论如何不招人类所待见,草类只顾自己顽强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丛中不经意地开着各色小花。这些盛开于人迹罕至的野地里的花儿,没有人欣赏,但更没有傲慢的人类的践踏,自是自由生长。无论是向着阳、迎着风,还是含着雨露,都舒展着自在的生命。

诗人是在去年三月的一个午后发现那棵树的。

绵绵细雨下的田垄有几分泥泞,诗人小心地蹲在地里,靠近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周围异常地安静,只有微风拂动花瓣上的小水珠。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牛儿的哞叫。诗人恍惚回到故乡的田野,回到放牧的童年。忍不住抬头,没看到牛的影子,却看到一棵树,开满了一树的花,站在前方不远处,随风招展。如怀春的少年突然撞见妙龄的少女,诗人不禁怦然心动,疾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棵开满了白的花的树,亭亭玉立地站在小溪边。慌慌忙忙地走近了,才看清楚它的花容。洁白的花瓣,嫣红的花蕊,一团团,一簇簇。

一个人傻傻地站着,分不清这是李花,还是梨花。想起的,却是那些李花的诗,独自赏花看来容易触发诗情,1000多年前晚唐诗人李商隐曾经“李径独来数,愁情相与悬”,隔着千年时光的河流,诗人吟出的却是一首打(jiang)油诗:

大家好/我是一棵李树/有着洁白的花/因此有个响亮的名字/我叫李白//没有桃红/我在春天的田野里 独自芬芳//放牛娃/去了他乡//一起带走的还有那些年唤牛声的悠扬//只有海风依旧/带着谁的泪//读书的鼎沸声/很遥远//我已经寂寞好多年//直到今天下午/一个诗(bing)人来到我的面前

后来的几天,这个和李商隐隔着时空共唱和的诗人就着了魔,一有时间就痴痴地向偏远的田地里走。开始是品闻它的幽香,后来又被那沧桑的枝干在天空上书写的心事所打动。

雨一天天地少了,诗人仍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经常地去探望它、陪伴它,跟它说话、听它在风中婆娑呓语。再后来,看到它结的果实,等到它成熟,吃进嘴里,就会知道它的一切了。

但诗人没有等来这一天,随着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诗人也开始忙碌了。于是相忘于江湖,直到上个月的那一天。

今年的雨水特别地多,据说是一个叫厄尔尼诺的小神童惹的祸。好不容易停了雨,云层的背后甚至还透露出久违的阳光。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想像和去年的它的久别重逢。花期都有些过了吧,它可还在等着我?想到这里,诗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一两里的路,经过一个建筑工地。去年这时候还在钻探,现在已经平整完毕,施工的房子也搭盖好了。就等着过些天的奠基仪式,热闹的鞭炮声一响,不出几个月,一幢大楼又将拔地而起。校园足够空阔,这些闹腾不会影响自己。这么想着,诗人已经走到了西北角。

抬头所见,是一个接一个的土堆,正是工地平整后运来的土。黄土堆连成了片,占据了诗人所有的视线。

而一路萦绕于脑海的那棵树,却不见踪影。

(二)一棵树算个pi事(正确读法:pai)

急忙地调出记忆数据,有些在诗人的脑海里,但都很模糊,难以与现实进行完整拼接;所幸还有更多的以影像存在手机里,可以随意拉扯、缩放。利用还原的历史数据,选取参照地物进行反复的测量,甚至构建了三维模型,但树的位置,确切地就在这新的土堆里。

树,没了。

黄土的颜色很新,像新的坟。

后来的几天里,诗人总是想起那棵树。

打(jiang)油诗里的海风还在,可惜树不在了。诗人已经连续咳嗽十多天了,每当风一起,就如有人将一根细若如丝的毛发伸进诗人的肺部枝杈深处,只轻轻地撩拨一下,就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剧烈咳嗽。诗人因此恨透了风,树大也招风,少一棵树就少点风,也好,诗人这样想。

诗人的儿子也发烧了,已经是半个月里的第二次了。量体温、擦额头,哄着给他喂药喝水;盖少了怕着凉,盖多了怕降不了温,一晚上地忙乎。还是放不下心,一大早冒着雨送到医院看急诊。见到一个孩子,咳得厉害,据说是花粉过敏。那棵树开满了花,怕也有人因此过敏吧。没了更好,诗人这样想。

凑热闹的还有诗人的母亲。一生的操劳负重让膝关节磨损退变,再加上痛风的折磨,疼痛得走不了路,“活动受限”明显(摘自后来的出院记录)。门诊检查还有肾功、肝功、糖尿病、高血压等问题。医生一边翻看材料,一边言简意赅地对诗人说“不该拖这么久”。诗人听到这句话,憋屈地难受,又无处发泄,就想起那棵不见影踪的树,怨起它为何如此绝情负人。没了就没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诗人这样想。

房价正蹭蹭地往上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多砍些树也许就有地盖房了,和人民的安居乐业比起来,一棵树算什么,诗人这样想。

诗人刚看过一部德国人拍的中国南方某地牛仔裤生产的纪录片,工人们埋头劳作,在弥漫着化学药品的车间里呼吸,彩色的污水最终汇入江河。一棵树的倒下和这比起来,简直矫情。

矫情的还有很多,比如今天是诗人所在中国最美丽没有之一大学的校庆日,普天同庆,实在不应该感伤怀春。诗人已经在这里学习工作近15个年头了。这15年,大学从八十耄耋到九五至尊(百度百科:《九五至尊》是香港电视广播2002年制作的20集穿越剧,是寻秦记的颠倒版);而诗人还是那个诗人,只是青春不再。

但不知为什么,诗人偶尔还是会想起,去年那还不知道名字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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