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质之清明无污,在被无穷的欲望浇灌后,滋生出斑驳陆离的污垢。因为我们巧藏善纳的伪饰,入眼的,通常是华丽精美的外裳。一旦脱去了这件外裳,斑驳陆离的污垢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令人作呕的不堪入目,更多的是对生命的失望。
这是我在赶赴父亲的生死之约时,坐上火车后发给柳如烟的一段自我剖析后的感悟。也算是忏悔。我说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对自己很是失望,我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柳如烟当时在气头上,没有回我。但我知道,这话还是在我们的和解里起了些作用。
我把重生寄望过父亲,以为他真是我生命中的神人,在赶赴他的生死之约时,一路上的遭遇是他设的局,只为给我的生命重新做一次洗礼,让我重新开始。我也把重生寄望过母亲,以为她的那只玉手镯真的能帮我消灾挡祸,平定一切,让我重新开始。但终究,他们去的去了,老的老了,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给我的生命做一次主。
儿子骂一声“无耻”。他的这一声“无耻”扎扎实实地扎在我的心上,在我和他之间再一次划出一道鸿沟,把我从他身边推开。
一切都卷土重来。如这盛夏的酷热,那点被台风‘海兽’肆虐横行时带来的一点清凉,又随着台风‘海兽’而去,热浪重卷而来,而且胜过台风‘海兽’来前。如果把围猎我的这个过程谱成一曲《十里埋伏》,那么,在父亲去世前,弹奏出来的只是一个前奏,听到的,只有制造紧张的逼近声。父亲的去世,换来的,是曲中的暂短停顿,只为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接受接下来的刀光剑影。
当叶青出现在村口时,我就听到了她拔剑出鞘的声音。她这一路的气势一直咄咄逼人,我早就感受到了受刺的危机。果不其然,在与柳如烟一路的对峙撕扯后,她就直接把剑刺向了我。我是接受的。因为罪有应得。我也接受柳如烟随时劈过来的大刀利斧,接受她的唾弃和失望而去。因为罪有应得。但让我意外的是,柳如烟她没有。在沉默中酝酿一阵后,她笑笑说:
“陈总不是真小人,顾小杰也不是假君子,当然也不会是圣人,都是凡人而已。凡人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有着凡人的私心杂念,心里一时迷失,有些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不去碰触那根越规的红线,让不该有的想法在心里自我消化掉,也算是凡人中的好人。我跟顾小杰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我了解他,可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他就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好人。”
柳如烟这番参透人性的话,让我感受到了护子的母爱。我又一次像一个娘儿们一样想哭。虽然,我知道这番话并非出自她的真心本意。因为她是一个对感情有些洁癖的人。但不管她是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为了母亲,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都感激她。因为她帮我从叶青的脚下拾回了我的那点可怜的尊严,然后吹落尘埃,还给了我。让我穿上了叶青撕扯下来的外裳,不再丑陋地赤裸在人前。
现场再次陷入僵局。如果不是热得连狗也不敢出门的酷热,不停地敲着随时可以中暑晕倒的警钟;如果不是那路过的货车司机,摇下窗户,大声叫骂:“你们是不是找死?!”真不知道这对峙撕扯的局面怎么收场。
因为车子碰撞得不是很严重。我和陈放各自联系了自己的车保,拍下现场照片,发给他们,回兴城处理。
叶青虽然已经对我下了狠手,也跟柳如烟撕破了脸皮。但在要回兴城时,她还是朝着我们的车子走去。
陈放见叶青要上我们的车,跟我们走,冲上前来,一把拉住她说:“都跟人家拔刀相向了,还有脸上别人的车?”
叶青冷笑一声,说:“脸是早就没有了。心也早就喂了狗。不过,我还是个人,是人就得敬畏生命,他们没人开过高速,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柳如烟跟叶青说,如果只是因为不放心,就不用麻烦她,让我慢点开。
叶青说:"他还没有独自在高速路开车的资格。"
陈放在叶青挣脱他的手时,给了叶青一耳光,说:“人家都拒收你了,你还坚持什么?我看你就是贱,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这一耳光扇起了我的愤怒。我想冲过去给XX的陈放几拳。柳如烟的话截拦了我。她说:“陈总,你不能这样暴力对她!”
叶青在柳如烟的阻拦里回扇了陈放一耳光,说:“你说是就是,是又怎么样?!”
陈放松开了手,嘿嘿地干笑两声,向叶青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用食指点点着自己脑门,转而直指叶青说:“行,佩服你,有骨气!但请你在跨上他的车之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想想你哥和疯人院的人。”
叶青被陈放的这一句话施了魔咒,她突然像是被人摄去了魂魄一样,脸上失色,躯体僵硬,低头转身,乖乖地上了陈放的车。
陈放载着叶青走了,留下他嘴里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叶青之前在车上提到过,又随后否认掉的,还有我们完全不知道的。
我们一家三口被陈放和叶青上演的这场闹剧震惊到了,或者说是被陈放嘴里的故事震惊到了,呆立在这危险的高速路上,目送着绝尘远去的他们。在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惊醒后,儿子骂了一句:“两个疯子!”柳如烟深深地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我的心情当然是沉重的。因为没想到陈放那XX的会这么对叶青。也害怕陈放要挟叶青的故事里,又有跟我脱不了干系的事。如果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