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鲁比是一个稻草人，这一年是它在这块土地站立的第八个年头了，它的身体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土地的主人查克最后一次给它修补了肢体，用细麻绳捆扎紧实。最近这些年，鸟类越来越少了，稻草人的作用也越来越小，等到它再次残败的时候可能就要被从这块土地上拔去，成为另一块土地的肥料。

鲁比和周围的其他稻草人一样，诞生之初就没离开过它们脚下的那一个不深的土洞，永远面朝一个方向，保持着亘古不变的挺拔身姿。它从没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它意识到这就是稻草人的宿命，它生来就是做这个的。直到有一天，它所守护的这块土地的主人带着他的小女儿来到这里，那天的天空异常澄澈，白色的云淡淡地融进浓烈的蓝空，有和煦的风从东面吹来。

她简直就是一个顽皮的小天使，她开心的看着这个刚刚修整完毕的稻草人，她对它充满了兴趣。那天下午，鲁比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土洞，它站在她的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飞行的乐趣，自由的畅快。风吹拂着它身体表面翘起的枯草枝，簌簌作响，它竭力的挥动着僵硬的双臂，像一个正在学习飞翔的雏鸟。

周围的稻草人们发出了惊叹的叫声。

“快看呐，鲁比那个家伙离开了自己的洞。”

“鲁比！当心！一把老骨头要散架咯！”

鲁比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在被毁灭前离开那块土地，它感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血液在流动，他回应着它们：“哦，老哥们，这感觉真的棒极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体会到了，这真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体验！”

玛格丽特手里紧紧攥着鲁比身体下端的那根支撑它身体的木骨架，田野上的花草，矮树从她身体的两侧略过，风把她的长发捧起，清新的氧气灌进她稚嫩的肺叶，洁白的牙齿在她的唇间展露出来。她咿咿呀呀的叫着，在崎岖不平的田野里放肆的跑着。查克的叮嘱从身后传来：“玛格丽特，小心。”鲁比小心的关注着她，玛格丽特，多么美丽的名字。夕阳的余晖从面前投过来，照在绿色的草地上，照在玛格丽特深蓝色的短裙上，照在她米黄色的针织衫上，勾勒着她圆润可爱的面庞。

巨大的火球从地面上沉睡过去，橘色的霞光变得暗淡，在它还未消失之前，鲁比回到了属于他的那块土地上。玛格丽特一只手握住查克的拇指，并排走向村子的方向，鲁比望着他们的背影隐没在渐浓的夜色中。

此后的日子里，玛格丽特时常会到田野里来，有时会陪鲁比玩耍一会儿，更多的则是围在查克的身边。鲁比很开心她能来，她的到来总能给这片枯黄的土地带来一丝生机勃勃的期待。

2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来了。很少会有人还到田野中来，粮食都早已收获放在了各自家中的地窖里，人们对土地暂时没有了依赖，料峭的寒冬像一扇厚重的大铁门，把人们锁在了温暖的室内。鲁比和它的稻草人朋友们依然雷打不动的守护这片毫无危机感的土地，讨厌的鸟们都躲去了南方，鲁比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怀念那些往日里针锋相对的老冤家们，它再也展现不出自己的威严了，它的土地少了鸟们的聒噪显得特别的冷清，寂寞。它有时会大声的喊着附近土地上的其他稻草人，“嘿！伙计们，想点什么，太无聊了”

“啊，困啊，我老得不成样子了，上了年纪就容易犯困”稻草人萨奇说。

“是啊，我们都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了，雪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好重。我的身体好久没有修整了，我在这里站立十二年了，我的主人四年前去世了，新主人也不理会我。鲁比，你说我们最后会怎么样？”稻草人霍曼说。

“我们不像你那么好运，查克这个人真不错，给你修整身体，玛格丽特还会带你出去玩，我一辈子都站在这个土洞里，我从来不知道我身后是什么景色，是山是平原还是一个美丽的湖泊？我永远朝着一个方向，那群乌鸦我早就看烦了，它们看到我这副残败的样子后都不怕我了，它们不怕我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我的主人也不再管我了，可能我最终会被他带回家成为做饭的薪火吧。”稻草人富克顿说，它是鲁比认识的稻草人里最年长的一位。

鲁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寒冷将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鲁比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也是稻草人生涯活得最成功的一个，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些老朋友，索性不再说话。

3

鲁比以为这整个冬天都看不到查克和玛格丽特了，但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她来了。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脑袋藏在羽绒服自带的暖和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张两颊泛着红晕的惨白的小脸。她的手依然握紧查克的拇指，她径直向鲁比走过去，手里拿着一个缠着红色丝带的圆形花边草帽。查克把鲁比从洞中拔出来，掸去它身上盖着的雪，查克说，鲁比，感谢我的女儿吧，她给你送来了一顶帽子。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将鲁比头顶上的雪拂去，确认完全干净后将她的帽子给它戴了上去，把帽子上的绳子套到鲁比的下巴处固定。查克把鲁比重新插回洞中。玛格丽特站在鲁比面前把双手搭在自己的双肩拍了拍，然后双手抱住自己左右摇晃，双脚踏着碎步装作浑身发抖的样子，她停下来又将双手放在肩上做了几个拂的动作，像是扫去肩上的雪花，接着双手指尖拼在一起盖在自己脑袋上，随后她将双手向外摊开。查克为这几个动作做了解释，他说，玛格丽特告诉你，把身上的雪掸去，戴上我的帽子，你就不会感觉到冷了。查克说完看向玛格丽特，说：“我的小宝贝，你太善良了，你做的很好我们回去吧。”

玛格丽特不能说话，鲁比才知道。

“哦，我的可怜人。”鲁比无比怜爱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却不能为她做出一点点的帮助。

就在那天晚上，鲁比大声的向周围的朋友们宣告自己将要离开这片土地，去寻找成为人类的秘方。

“哦天哪！你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荒谬的想法，你大概是疯了！”稻草人霍曼首先做出了回应。

“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想？我们生来就是一个工具，我们的本来面目只是一团枯萎的草根，成为人？大概比数清这世上有多少滴水还要难。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们已经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老老实实完成我们的使命吧。”稻草人富克顿说。

“我不想再这样碌碌无为了，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废物，我在玛格丽特和查克的身上感觉到了爱和希望，这是我们稻草人所没有的品质，稻草人的命运就要走到尽头了，我想继续稻草人之外的更伟大的命运，成为人。人是这个世界上造物主所创造出来的最成功的作品，也应是我们这些低劣作品的效仿目标。我开始有了好奇心，我想去看更美丽的景色，你们知道吗，我站在玛格丽特手中的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夕阳，太阳虽然每天都在我头上略过，可我没见过它一次，我从不知道我身边的草地和夕阳是那么的美，那么的震撼人心，世界还很大，美丽的事物不止只有这狭小的一块。我想去冒一次险，我见过其他稻草人被主人丢弃在荒野，被拆散做了柴火，被狂风带去未知的地方，被暴雪压垮了身躯，如果我继续站在这里只会重复以上的命运。而成为人我可以享受更多，我知道这样的付出会异常的艰辛，可是这有什么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惧怕失去，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我得到的，我见过的每一小块风景都会使我惊艳。我感谢查克和玛格丽特对我的照顾，我想回报她们，你们知道吗？玛格丽特不能说话，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尽我所能对她做出一点帮助。可是，我只是一个稻草人，我除了呆呆的站着，承受风雪的吹打，接受烈日的炙烤，我什么都做不了。经历这些毫无意义的苦难对我毫无帮助，我希望我余下的时光可以更有意思，即使不成功，我也想去努力，如果你们还是我的朋友，祝我成功吧！”

鲁比呼唤来了它的朋友，狐狸杰克。杰克咬住它的枝干将它从土洞中抽出，拖着它奔向了月亮的方向。

4

“啊，困啊，鲁比，我刚才在梦里听到了你说话。奇怪吗？我竟然梦到了你耶”稻草人萨奇打着哈切说。

“睁睁眼吧，鲁比已经不在了。”稻草人富克顿说。

“什么？”稻草人萨奇看向鲁比原来的位置，那里已经没了鲁比的踪影，“鲁比呢？又被它那个小情人玛格丽特带走了？”

“不是，它是自己走的。”稻草人霍曼说，“去当人类了。”

隆冬已过，春姑娘又回到这片蕴含生机的土地，小草顶开头顶的石砾冒出嫩绿的芽，阳光击碎了河面厚重的冰层，有天鹅浮在上面。那群讨厌的乌鸦又回来了，稻草人们精神了起来。鲁比原来伫立的那个土洞早已被风沙所掩埋，已经找不到它存在过的证据了，稻草人们却依然记得那个疯了似的异类。

天气彻底暖和起来的时候，一天，玛格丽特随着父亲查克来到他们的土地上，发现鲁比已经不在了。她问查克是不是他把鲁比藏起来了，查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玛格丽特紧咬着下唇，眼泪从双眸中滑出，查克赶紧安慰她说，可能是在冬天被风雪吹到哪里去了，不要担心，我马上帮你找回来。查克回家之后又重新做了一个稻草人插回了在与鲁比原来位置差不多的地方，他带着玛格丽特去看，玛格丽特马上认出了那个不是鲁比，因为她送给鲁比的帽子不在了。她又哭了，奇怪的声音从她的嗓子中发出。

“可怜的孩子。”稻草人霍曼说，“如果鲁比不走，她也不会这么伤心。”

“是啊，多么难得啊，有这么想念着它的小主人，它应该知足的。不知道鲁比现在怎么样了？”稻草人富克顿说。

鲁比被狐狸杰克带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山里，那里住着狐狸杰克的奶奶狐狸帕尔莎，她见多识广，杰克认为她能够帮助鲁比。鲁比向帕尔莎阐明了来意，并表达了最诚挚的问候。帕尔莎却对它的热情表现的很冷淡。

“想成为人？好小子，口气不小啊。我在这山林间修炼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摸到门道，况且我好歹是肉身，而你呢，一身贫贱的稻草，你也配？。”帕尔莎不留情面的说。

杰克夹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耳朵耷拉了下来，脑袋也偏到了一边。来之前它和鲁比承诺说它可以帮它办妥。

5

鲁比说，“帕尔莎奶奶，请原谅我的无知，我并不是口气大，我也知道我只是一堆枯寒的草芥，可是，为什么我就不能有梦想呢？我从没想过要一步登天，我为我选择的道路做好了心里准备，我一无所有，一名不文，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我没有退路，我只能前进。您说我只是一堆稻草，您觉得我贫贱，我非常认同，可是我也不想我生来就是一个稻草人，我有灵魂的呀，我相信灵魂是平等的。我现在不是在为我的身体争取，而是在为我的灵魂，我的思想争取。您知道，作为一个稻草人能做的太少了，能看的太少了，而我的胸怀中又装着无限的渴望，稻草的身体是无法帮我实现的，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的梦想匹配的驱壳，仅此而已啊。帕尔莎奶奶，您作为一只狐狸肯定也有很多的无奈，躲避猎人的追捕，遭受猛兽们的歧视，您想成为人肯定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我们是怀着同样理想的人，我们的灵魂是相似的，我真的觉得您可以帮到我，您也会愿意帮我。”

杰克竖起耳朵，抬头看着狐狸帕尔莎。

帕尔莎眼皮略有下垂，神色不再那么严肃，她长呼了一口气，说，“孩子，不是我故意难为你，我今年一百六十岁了，成人的秘方从我祖上就开始在研究了，到我这代依然没什么进展，我守着这个木屋守了一辈子，给你看一样东西。”帕尔莎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后腿，上面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没有毛发覆盖，完全裸露着。

“在我非常年轻的时候，大概只有几个月大，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一只花豹，我掉头就跑，但我根本跑不过它，它追到了我并且死死的咬住了我的后腿，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它的獠牙插进了我的肌肉在我的腿骨附近摩擦，太疼了。我撕心裂肺的叫着。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呼声，一个少年举着火把跑了过来，他看到了那只花豹和正被它咬着的我，他吓得马上掉头跑了。我当时绝望极了，他的嘴还是死死的咬着我的腿，喉咙里发出低吼警告附近的生物不要来找麻烦。正当我准备接受命运的时候，那个火把又出现了，少年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大概是他的父亲，同样举着一只火把。他们用火把赶走了那只花豹，我也因此获救，还被他们带到了他们的农场，我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与他们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他们帮我医好了我的腿，又放了我回来。我当时站在他们的门前迟迟的不想走，我特别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我是一只狐狸，不能说话，也不会表达。我只好留恋着跑回了家中。我时常还会跑回去看他们，他们知道是我来了，就会留我在那呆上几天，之后再把我放在门口，目送我离开。后来，我怀孕了，几个月都没下山，等我再去那座房子的时候，我朝着窗户叫了好久，他们都没出来，我在那等到太阳落山，一辆马车停在了房子的门口，车上下来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把车上的行李往屋子里运，那时候我知道了，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直到现在我再也没下过山，我回来后跟着父辈们研习成人的秘方，一百多年过去了，那家人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而我还在努力想着什么时候变成人类了就可以去找他们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不能了。”帕尔莎说着眼角的毛发变得湿润了，它转过头舔舐着后腿的伤疤。

6

短暂的沉寂。

“你要是真的想成为人，经受得住岁月无情流逝的寂寞，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也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唯一可行但是风险极大的办法。”帕尔莎说。

“我愿意为之付出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所拥有的的一切。”鲁比坚定的说。

“你首先要拥有肉身，不管是狐狸也好，大象也好，老鼠也好，你首先要能有一副能流出血感受得到痛苦的身体，这个我可以帮你。其次你要去模仿人，你要去找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必须要从他出生的那一刻陪伴到死亡的那一刻，这个过程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且这个决定只能做一次。如果他出生就夭折，意味着你永远也无法成人，你至少要陪伴他到二十岁身体发育完全的那一刻，才能成为一个人类。但是我说过，有很大的风险。”帕尔莎说。

“是什么风险？”鲁比问道。

“等你成人那一刻你自然就知道了。记住，所有的成功都不会是完美的，它必定是残缺的，在那些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它可能让你失掉过去，也可能让你失掉未来，但是，唯一一点的好处是你可以把握住现在。在你成为人的那一刻，是你最无上光荣的时刻。”帕尔莎说。

停顿片刻。

“那个少年的名字是克拉克·卡佛，他的父亲叫沃灵顿·卡佛，我希望你成人之后能帮我找到他们的墓，把我葬在他们旁边。”杰克瞪大了眼睛，帕尔莎接着说，“杰克，你不要担心我。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也是我最后的遗愿，我活够了。想要获得肉身必先付出肉身，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它们早在暗中都被标好了价码。我的皮囊快要坏掉了，如果能在它腐烂前再发挥一次作用那也是我最大的成就了。杰克，好好帮助鲁比，你可能会是我们家族第一只看到成人奇迹的狐狸。我老了，先走了。”帕尔莎说着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朵将要凋零的野花一样枯萎了。

7

鲁比托生成了一只牧羊犬，生在了一个富贵的家庭，那一天，家中的主人也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儿子。鲁比成了那个孩子自小的玩伴，他们一起成长，在那个孩子二十五岁的时候，鲁比寿终正寝，老死在了它的窝中，他死前呼叫了狐狸杰克。他们把鲁比进行了厚葬，埋在了他家院子前面的草坪下面。当天晚上，狐狸杰克来到了他家院子将鲁比的尸体刨了出来，带到了帕尔莎指定的那个露天的洞穴里。在月光照足了六十天后，鲁比从那副驱壳中重生了。他陪伴那个孩子成年，见证了一个人类生命的诞生和发展，他已经完全熟悉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终于，他有了一副人类的驱壳。

在成为人之后，他先是去完成了狐狸帕尔莎的遗愿，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找到了那家人的墓地，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他将帕尔莎的墓盒埋在了那家人的旁边，狐狸杰克在坟前为帕尔莎哀嚎到天明。

之后，鲁比回到了那个他当年离开时的乡村，他先去看望了田野里曾经的老大哥们，毫无意外的它们都不在了，田野也不在了，原址上又盖起了几栋高大的木房子。他身体好似泄了气一样突然软了下来。

“朋友们，我来晚了。”鲁比心里说。

鲁比又重新抖擞起精神看向查克的家，他循着记忆中的夜晚查克家亮起灯的地方找过去，他曾经多么渴望的街道就这么展现在面前，他不知道哪一栋房子是查克的家，他只好凭着直觉寻找。他在一家阳台上种满鲜花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可能是这里。”鲁比心想。他抚摸着门前刷着黑漆的栏杆，踮起脚企图望见窗户里面的主人。他突然感觉手中的栏杆有些异样，他蹲下来看，就在他手握着的这个栏杆上面，被人用尖锐的物体划上了很多线条，他竟然认出了那是一副稻草人的涂鸦。他小心的抚摸着，眼睛顺着手指向下看，下面用歪歪扭扭的笔画写着：“鲁比”。

8

“玛格丽特！”鲁比差点大叫出来，结果只发出几声呜呜的声音。他不能说话，和记忆中的玛格丽特一样，那个巨大的风险让他失去了说话的本能。

鲁比顺势坐在了地上，抱着那根栏杆大张着嘴巴摇晃着脑袋，无声的眼泪汩汩的留下来，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打湿了他的牛仔裤，滋润了地面翠绿的小草。

“你还记得我，玛格丽特。”

过了好一会儿，鲁比感觉肩上有人在拍打着他，他从沉醉的回忆中醒悟过来，望向来人。是一位不算年轻的女人，他立即从地面上坐起来，想要向这位夫人询问关于这个房子的信息，他激动得无法表达，只是拿手指着房子。女人看出他是个哑巴，用手语和他交流，可鲁比完全不懂手语。女人只好不理会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鲁比紧张的注视着女人进行的这个动作，他注意到那个女人钥匙串上穿着一张很小的卡片，上面印有一个名字：玛格丽特·弗雷斯。鲁比用惊讶的表情盯着女人。

“玛格丽特！是你吗？”鲁比在心中叫喊着。

他将他带来的礼盒端到了面前，拍了下正打算开门的女人，女人狐疑的看着他。

鲁比将礼盒上的彩带拆开，拿掉那个装饰美丽的盖子，送到了女人的面前，女人先是看了鲁比一眼，然后才看向盒子里面的物件。她开始还紧皱眉头，随后惊讶得张开了嘴巴，她怔怔的盯着盒子里面的东西，她的眼眶湿润了。

“真的是她吗？是玛格丽特吗？”鲁比激动得在心里反复叫着。

他又轻拍了下女人的手臂，让她看向他。随后他将双手搭在双肩轻拍了几下，然后双手抱紧身体左右轻微而又快速地抖动，双脚迈着碎步，装作发抖的样子。

女人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从没在父亲和鲁比之外的人面前做过这套动作，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发生的是不是真实的。但她还是配合着完成了这套动作，想证实这是一个错觉。她把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做着向外拂动的动作，随后取出盒子里缠着红色丝带的草帽轻轻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她全程都眼神涣散地望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竟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鲁比看到这一幕，双手垂了下去，哽咽着张大了嘴巴，他应该是想痛快的喊出来的，他眼睛一眨一眨的，眼泪大块大块的掉落下来，始终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鲁比试图用眼神告诉她，他就是鲁比。玛格丽特的眼泪也豪不吝惜的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哽咽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鲁比！”玛格丽特依然不敢相信。

“玛格丽特，真的是你。对不起，我回来了。”鲁比反复的心中说着。

鲁比最后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举到了玛格丽特的面前，是一个袖珍的稻草人。鲁比用手指着稻草人身上刻着的那一行字，上面写着：“鲁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