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卿的《朗读者》给全国观众带来了一股清流、一份感动和一场情感盛宴。
作家郑渊洁和其父郑老先生朗读的《父与子》，打动了无数的父母和子女。不知道他被打动了没有，不知道他听到这段朗读了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说：“我已经放弃他了！”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小明（化名）父亲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周五放学，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领着孩子们到餐厅等候家长来接，远远见着树底下站着一个家长向着我们班的位置上张望。凭着直觉，我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家长应该是我们班的，就算不是我们班的家长也没关系，下着雨我想让他进来避避雨，我走过去与他打招呼。
“您好！下着雨，到里面避避雨吧！”
“李老师，您好！我是小明（化名）的爸爸……我已经放弃他了！”
为何第一次见面，劈头盖脸地就来这一句，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像原本清晰的思路突然被什么打断了一样，我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概恍惚了一秒左右，我回过神来。
“下着雨，到餐厅去说吧！”我从被刺激的思维里挤出一句话来。
2015年秋季新学期，我成了小明的班主任。孩子有些不合群，仿佛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学生的天真活泼对对他而言像是童话里的故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气息。
我接触过这样的孩子，他们有一个共性：童年缺失。
童年缺失的原因因人而异，而家庭而异。但他们都需要爱和关怀，极其需要，迫切需要。
不但老师要爱他，还有发动全班同学关心他。上课的时候，我特意为他设计问题，鼓励他发言，答对了全班同学为他鼓掌，送给他最真挚的笑容。
我还记得他在同学们的掌声中低下了头，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神情极不自然，手指在课桌上使劲地扣着……
作业进步了，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他，号召作业没有认真完成的同学向他学习；帮助同学搬了桌椅，表扬他，让全班同学向他学习乐于助人；成绩进步了，大大表扬他，让全班同学为他古鼓掌……
我知道他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遭遇了我们不知道的遭遇，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我们要爱他，让他喜欢集体、融入集体，一定要让他树立自信和自尊，这是我们要做的的，为了这个孩子。
我们一直坚持着，班上的孩子都很配合，我们是一个非常友爱的集体。他也么有让我们失望，表现得越来越好——课上认真做笔记、主动帮助每一位同学，最重要的事能举手发言了，同学们说到他都是赞美，都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
但是，他的作业真的很难完成，特别是周末作业。他也属于周末作业做不完，永远拿着空空的作业返校的孩子。我分析了原因：
一、不会做。他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学习基础非常薄弱。升到小学高年级，以他现有的知识贮备完成不了对应的习题。
二、不想做。虽然他个方面有进步，但是他身上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具备认真好学的品质，他也懒惰、逃避，作业能不做就不做。
学习对他来说是件辛苦的事，他可怜的知识贮备让他在学习的路上备受阻挠，越是不会就越不想学，越不想学就越不会。庆幸的是，在各方面的激励下，他的成绩仍旧在慢慢地上升着。
慢慢的，他的卷子上不再是20分、30分，开始往上加了：40分、50分，终于有一次开始及格了：60分，偶尔竟然能上70分，我觉得太难得了。每次看见他的分数往上提高一点，我就兴奋得不得了。
“他爸说就他也能及格，肯定是老师送分的。”孩子的妈妈向我倾诉，为孩子打抱不平！
“他爸怎么说话的？上次就在我面前说他已经放弃孩子了，现在又说这个话，他知不知道孩子对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每回他爸来接他，他情愿不回家也不跟他走……”
那天小明他爸来接他，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那一句“我已经放弃他了”让我顿失言语，将他引至餐厅后，小明的爸爸说开了。
我变成了他的听众，可是他说话的内容我完全不感兴趣。真的，我很想听听他说他与小明的父子关系，他确实也有谈到，但是极少。他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他的求学史，如何优秀；他的老师是谁，对他如何器重；他的同学是谁，有如何厉害的本事；他的领导关系他的事，如何如何关心……
他详细到了他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同学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单位工作，而他自己如何优秀又苦于没有门路只能从事与他专业不同的行业……我真的有点不想听了，但是出于尊重，我仍旧坐在那里。
我好不容易找了机会说句话：“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是绝对不可以说放弃他的，如果至亲都放弃他了，那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
他接着我的话又开始说，说了很多。他是如何从小就辅导他的学习，为了他的学习去学校和老师理论，去和校长理论。他质疑学校和老师的教学方法，老师布置作业的方式和作业量都有问题……
我还是找机会说话：“他的学习已经落下太多了，你想让他跟你一样在学习方面拔尖是很难的。但是他除了学习不好，其他方面没有问题啊！我们班的同学都喜欢他，他喜欢帮助同学，这个就是他的优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培养他的自尊和自信，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角落里。”
他接着话又继续说，说来说去都是在说自己有多优秀，无法接受生了这样的孩子。
我不停跟他强调：“学习的能力不能强求，只要孩子具备健康的人格照样可以在社会立足的。你们要保护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千万不要让他脱离集体，不能让他自我封闭。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表达的欲望很强，一直在说着他的优秀和不易。可是我不想听啊，我想听你说说孩子，说说你作为父亲给予了孩子什么？
我好不容易打住了他的谈话，让孩子跟他回家。孩子依旧显得很紧张，死活不愿靠近他的父亲。我试图把孩子引到父亲的身边，可是我的手感觉到了明显的反方向的力，孩子的身体在抵抗我把他牵向父亲的方向。
好说歹说，孩子跟父亲走了……他低着头，阴郁的脸上布满灰云，脚步僵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老师，你看，小明说这个是他写的作文。”小组长拿了一个泛黄的本子给我。
我翻看本子，字迹工整，刚劲有力，明显是成年人的手法。看作文，内容充实、逻辑紧密、文笔老到，分明就是成年人的写作。一看署名：小明，2013年。
不用问小明我都知道怎么回事了。2013年啊，孩子刚刚上三年的时候呀，他的父亲既然就这样教他写作文，太可怕了！
我打电话给孩子的妈妈，得到孩子妈妈的确认。这个本子确实是孩子的爸爸教孩子写作文的本子，里面的作文就是孩子的爸爸写的！
读者们，我没有把本子上的文字敲打下来，我觉得太可怕了！真的，既然让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写这样的作文，揠苗助长吗？揠苗助长啊，太可怕了！
里面的作文的水准根本就是一个优秀初中生甚至是高中生才能拥有的，怎么可以就让一个刚刚踏上三年级，刚刚能写一段话的孩子写这样的作文。
我能想象小明写不出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是多么地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孩子就是在这样严重拔苗助长的环境下生活和学习，想让他喜欢学习，就像让囚犯喜欢监狱，简直是不可能的！
小明身上的种种，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郑渊洁先生和郑老先生在朗读《父与子》的时候，我的心被紧紧地抓住了：
《父篇》：
今年生的孩子都将是猪。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头小猪成为我的儿子。这是我们 的缘份。不管他是什么，我都爱他，他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尽管我是羊，他是猪。
我们这儿有的爸爸可不这样，他们总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拿我的邻居牛来说吧，他的儿子是一条蛇，他怎么看儿子怎么不顺眼，整天对儿 子吹胡子瞪眼。我问他为什么虐待亲生儿子，他说他的儿子应该是只虎，起码也 得是头牛。他的儿子真不幸，摊上了这样的爸爸。
做父亲的对待孩子只能干一件事：爱。
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是合格的爸爸。
我爱我的小猪儿子。如果他是鸡或是蛇或是兔或是老鼠，我一样爱他，一样 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是他爸爸。
《子篇》：
什么是男子汉？我觉得，他首先应该全身心地爱自己的孩子，和孩子平等相 处。打骂孩子的爸爸都不是男子汉，是懦夫；他还不嫌弃孩子，不管孩子是什么，他都爱孩子。孩子是你生的，如果你不满意，就打自己。打孩子算什么？又不是孩子非要让你把他生出来的。
我的爸爸虽然是一只羊，但他是一个男子汉，他知道怎么爱我。我要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爸爸。
我有时偷偷想，假如我的爸爸是老鼠或是鸡或是蛇呢？我一准照样爱他照样 自豪——因为我是他儿子。
小明爸爸，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请你爱你的孩子，别再说：“我已经放弃他了！”请永远永远不要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