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勇气说出那段往事,一直以来,我把它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无人知晓,幻想着有一天时间会抹平所有的伤痛,可过去了这么多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可闻。
一想到那天下午,那两个混蛋,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愤怒,恨得牙齿乱颤,我唯一想做的事情,不是原谅而是报复,这与善良无关,与胸怀大小无关,这只是两个社会混混对一位少年所欠下的债,郭德纲说过,人这一辈子不是什么都可以忘记什么都可以原谅的,有些事情,即便你把它锁进回忆里,它依然如同一根倒刺,时不时的刺痛你的内心,而你竭尽全力也无法将其剔除。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还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骑着刚学会的自行车村前屋后的到处转,不知疲倦。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去一座废弃的窑厂探险玩,那窑厂位于我家东边很远的地方,四周全是荒芜的野草,且方圆几里没有人家,听老一辈人说,那个窑厂发生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当然了,随着农村人的口口相传,有的故事到了最后已经离奇到连我都觉得荒唐可笑的地步了,不过听人家说,窑厂里有个大池塘,现在长满了荷花,于是我和伙伴们商量着一起去看荷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吃到莲蓬。
到那之后发现窑厂的大门是紧锁着的,而且大门和铁锁都已锈迹斑斑,看的出来,确实是一座废弃无人的窑厂,我们绕了一圈,发现在一个拐角处,墙头破裂,砖瓦堆落一地,我们站在瓦堆上看着破烂不堪荒草层生的窑厂,也看到了大片的荷花,我开心之余没想到厄运就此来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忘记他们具体相貌,只是模糊记得,一个胖一点,一个瘦一点,且两个人那天都光着膀子,他俩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跑来,嘴里大骂着脏话,我们吓呆了,赶紧骑车就跑,那两个混蛋就在后面追着我们,锲而不舍。
那时我们毕竟还小,虽然骑着车子,但还是没有他们跑得快,没多久,瘦高个就追了上来,我因为坐在另一个伙伴后座,直接被他拉了下来,胖一点的那个上前按住我的双手恐吓我不要动,瘦高个继续追着我的其他伙伴,大概又追了几十米,眼见追不上了,就骂骂咧咧的往回走,见到我后毫无征兆的踹了我一脚,说着,他妈的怎么不跑啊,跑啊。
我受力不住,倒在了后面的草丛里,强忍着小腹传来剧痛解释说你们为什么追我们,我们只是来看荷......话还没说完,胖一点的那个混蛋对着我也是一脚,这一次踹的是我的胸口,看你妈了逼,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是过来偷东西的吧,今天非得弄死你。我趴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说偷你什么了?我们只是来玩的。瘦高个一下子就怒了,对着我的身体又是两脚,说着操你妈的,小兔崽子嘴还挺硬,看你硬到什么时候。
胖一点的那个把我拎到后面的墙角,过程中那个瘦高个不停地踢我,他因为没有追上我的其他伙伴,于是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每踢一脚,都伴随着嘴里的一句脏话,小兔崽子,操你妈的。短短几米的距离,我活生生的挨了很多脚,终于靠在墙上时,我感觉所有的肠子都缠绕在了一起,痛不欲生。在墙边,胖子也加入了进来,不停地踢着我,我不记得他们踢了我多久,反正到了后来,他俩似乎是踢得累了,又或者是他们也害怕搞出人命,总之他们停了下来,那个胖一点的蹲下来薅起我的头发顶在了后面的砖墙上,对着我的脸就是两嘴巴子,墙上的土灰飞进了我的眼睛里,令我睁不开眼睛,我吃力的用手揉着,试图睁开眼睛,胖一点的那个视而不见,接着说这么小就他妈知道偷东西,打完你还要把你送派出所,瘦高个站在旁边气呼呼的说,不行,今天不弄死这兔崽子老子不解气,说着也学着胖子打了我两巴掌,我进了土灰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肚子上依旧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让我丧失了说话的力气,只能机械性的用手抱着头,瘦高个又是一脚过来,操的,还敢用手挡。胖一点的那个蹲了下来,把我的手拿开说,呦,还以为你哭了呢,妈的还挺能忍,然后用力的按着我的头撞上了墙壁,一下,两下,三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多想他们把我送进派出所啊,而不是在这里受他们的虐待。后来,他俩看着躺在地上的我,觉得打的也差不多了,胖一点的问瘦高个该怎么办,瘦高个随手一说,他妈的不是来看荷花的吗?干脆弄死了扔池塘里,反正也没人知道,胖一点的有点吃惊,说,我靠,这就过了吧。
到现在我都记得,因为胖一点的那个混蛋一直是蹲下来在我旁边的,因此,几乎他每说一句话,就抽我一巴掌,我早已无力反驳,只能吃力的揉着眼睛,试图看见天边的夕阳,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两个混蛋踢了我多久,扇了我多少巴掌,我早已感受不到疼痛,我只记得,那个瘦高个说要把我扔进池塘里时的表情,那么的无所谓,那么的满不在乎。
后来,他们打累了也打够了,瘦高个的气儿也消了,让我赶紧滚,否则见一次揍一次,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掸干衣服上的尘土,踉跄的走回马路,这个时候看见了我爸我妈骑着自行车慌忙赶过来,原来是伙伴们看我急急没有出现就惊慌失措的叫来了他们,我爸听说我被打了,十分气愤,拿着车篮子里的软车锁就找到了那两个混蛋,我妈则在一旁不停地拉着我爸劝诫他不要冲动,问清楚了再说。
在大门口,那两个混蛋见到我爸我妈后依然不依不饶,问我爸拿着个车锁是什么意思?你儿子偷东西还有理了不成,没送派出所就够义气的了。我爸说不可能,我儿子是不会偷东西的,双方僵持不下,一触即发,那个瘦高个走向我妈,正要动手的时候,一辆三轮车路过,下来了两个卖树的男人,其中一个按辈分我应该叫他表叔,他们住在我外公的村子,认识我妈,于是就下来看看,那两个混蛋见状不利,马上改口,说其实是误会一场,没什么问题。
估计那位表叔也不愿惹麻烦,就扮演着和事佬的姿态劝告我爸,说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摩擦而已,既然是误会搞错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我爸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村人,加上表叔在一旁不停劝解,这件事情就这样的不了了之了,回家的路上,我爸骂我,大热天的不在家呆着看电视,出来乱跑个什么劲儿,我没有反驳,一直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溢出眼眶。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人再提,小伙伴们和父母都知道我那天受到欺负了,但受到怎样的欺负以及欺负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都没有问,我也始终没有说,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脑子里总是不停地回放着那天下午自己被虐待的场景,我想着要报复他们,我甚至想过要杀了他们,我不能白白遭受这样的屈辱。
印象中我和我爸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以至于差一点打了起来,我妈在旁边气的直掉眼泪,我奶奶不停地拉着我爸,骂着我爸,她们不会知道矛盾激化到那个地步,早已和最初因什么而吵没有任何关系了,只因为当时我爸在气头上说了“就知道在家逞能,在窑厂被人打怎么不知道还手”这句话,让我气血上涌怒不可遏,我无法容忍任何人提到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容忍任何人那么堂而皇之的嘲笑我,谁都不可以。
那件事情真的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其中的几位伙伴已经再无联系,久到或许连我父母都已经忘记了,但我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它们早已腐败变质,只却剩下一堆白骨,却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出现,闪着阴森森的光亮,提醒着我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