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篇)
对我来说,写作是什么?是不是写篇文章让别人给高分?不是的,写作就是行使你的权利,命令的权利,为万物命名。
你看海子的诗歌,海子最临死之前的最有名的那首诗《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里面最好的是哪一句?“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起一个温暖的名字。”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命名者,对你生活中的万物命名。如果你不命名,那么你就得接受一个别人的命名,而那个被命名了的世界,你只是接受过来而已。
同样的,谁在为你的生命做传、写传记?谁在书写你的教育史?这个历史的笔,不在别人的手中,我们不能够总只是活在别人的书写中,在那里,我们注定只能成为一个不起眼的配角而已。
更重要的就是,行使你做价值判断的权利。
别人确实已经规定了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但你什么时候开始行使你自己的价值判断?
我可以很骄傲的说,我从小就行使我自己的价值判断。我逃课,就是行使我的价值判断;我不做作业,就是行使我的价值判断;我被开除,就是行使我的价值判断。因为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对那个教育说不。
我教书的第一年,我就对他们的教书方式提出了质疑,我称之为“勤勤恳恳误人子弟”,这就是价值判断。
我的老校长表扬老师勤勤恳恳,“勤勤恳恳”是赞美,我就给他加一个修饰语,叫“勤勤恳恳误人子弟”。这就是价值判断。
要行使你的价值判断。判断世间万物何为美,何为丑,何为善,何为恶,这是你的权利。
在庄子这本书中,有一句形容儒家的话,这句话是我一生中最喜欢的一句话。我在很多讲座里都用它来做结尾:“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这是原始儒家在别人心目中的模样。在庄周学派中,这句话是被批判的,这样做是错的,为什么是错的?因为道家追寻的是一种“无”,是万物统一性、一体性,你看庄周追寻的是“磅礴万物而为之一”,是“齐物论”。但是儒家呢,斤斤计较,叫判天地之美,知道美,那就必然知道了丑,知道好,那就必然知道了坏。所以对道家来说,这是不对的。但是我认为这是对的。一个人活着,就是要判定美与不美。要有这样的一种坚定不移的意志,你要实现你的价值判断,这是你的权利。
你还可以在这个天地万物之间表现自我,呈现你自己。在这样的万物之中,你把你呈现出来:我是谁?
你在评判这个那个的时候,你就已经把自己呈现出来了。别人通过你的言说,认识了你,你的生命意志。
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就通过对某些事情的肯定与否定呈现了一个独特的我,低调但是强悍。最后,一方面老师把我开除了,另一方面我的老师很多成了我的好朋友——就是因为我的老师明显高看我一眼,把我看的比一般同学要有思想。我在行使我的权利的时候,我只会被尊敬,而不会被鄙视。我的老师要开除我,是因为我当时可能太凶了,违反纪律太过了,所以呢,要把我开除。这个当然是我的错,确确实实是年少不懂事嘛。但是我行使我的权利,做我的判断是没错的。那些老师们都记得我啊,而且呢,私下里跟我关系很好,都愿意跟我一起打牌啊,看电影啊什么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就是你的存在,已经实现了自己,表现了你的价值。
所以你想怎么表现自我?你写文章,你怎么让人识别的出是你?其实就是,你的文章有没有表现出你的价值判断力。文章的本质其实就是呈现你的价值判断力。如果你在写文章的时候,你就是按照官方观点在写,把它写优美一点,这叫制造垃圾。我们的媒体上,每天都在制造这样的垃圾,没人要读。让你眼前一亮的文章,不是按那些既定观点写的优美文章,而是作者以他的价值,让你眼前一亮,他提供了他独到的、独特的价值。所以写作在本质上,它是在命名,争夺命名的权利,而命名的权利其实本质上就是在争夺一个价值判断的权利。你必须争,为你自己的存在而争。你要在各种话语中争出你自己,用你的笔把你争出来:这就是我。你要跟一个社会的日常话语、其它话语进行对抗。
举个例子吧。我们在说美女的时候,今天把稍稍体重稍稍多一点的视为不美,肥胖一点的老师就觉得,哎呀,不行,要瘦到那个标准才是美女。日常语言中的流行观点就是这样的,对吧?但是,你完全可以拿起笔,评判什么是美?比如,定义什么叫变态的美和健康的美。中国健康时代的美都不是这样的,你看诗经里的《硕人》,什么叫硕人,就是胖人嘛,对吧?那个肤如凝脂啊,第一篇写美女的诗句,就来自《诗经》,就是写一个胖女人的,对吧?然后大唐之美,直接就是以胖为美。当然病态的美我们也要欣赏,但是毕竟是病态的。当你有了一种信心的时候,你可以去捍卫自己认定的美,你就可以去彰显它,你不需要把其他的美都杀灭。美就不会变成了单一的,如都去追求扬州瘦马,而会把那种比较刚健的、阳刚的、其他的女性之美,也呈现出来。所以你的笔,其实就是捍卫你存在的价值。表现你存在的意义。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