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这饼,剥开,吃吧!端起这酒,干杯,喝吧!
记得我,咀嚼的时候,每一口都要记得我,这是我的身体,为你剥开,我不单把身体分给你,而且为你揉碎,好让你吞得进去,一小口,一小口。
念着我,从舌滑入食道时,触动的每一个神经都要喊我,这是我的血,为你流出,我不单为你受伤,而且为你死去,好把自己的血灌注到你的里面,一滴,一滴。
闭着眼,我尝试想像那个画面:每一个门徒的嘴巴在动,杯盘和吞咽的声音交错,耶稣看着祂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学生,告别在即,是怎样的表情?
看不清楚。领了三十多年的圣餐,多数时候我只注意到自己该有怎样的表情:认罪、思想十字架的恩典、感动.....流泪更好。
流泪更好。是啊!每次到了用饼杯的时候,气氛总是肃穆,甚至有点像参加一场追思礼拜,让人觉得任何一个嘴角的向上牵动都不成体统。
信主前对圣餐的印象就是认罪、求饶恕。受洗后,当饼杯传到眼前,终于有“资格”拿到一份时,我怕自己的罪轻蔑了耶稣的身子,怕自己的恶玷污了耶稣的宝血,我不配,不配,不配,请遮盖我,洁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祢的牺牲好好记到心坎里。
有时,我甚至在收饼杯的时候心存侥幸,偷偷觉得自己又“过了一关”,逃生一次。肩膀松了,该认的罪认了,空的饼盘和酒盘表示主收了我的道歉。里面,又有一点小小的力气,去闯荡现实人生的丛林。圣餐的仪式里若有一点喜乐的踪影,这小确幸的欢喜,算吗?
真枪实弹操练喜乐之后,我开始审视生活中的常态里,有那个部分未曾被喜乐占据。很惊讶地看到守圣餐这一个重要角落。
我发现自己里面似乎认为:到神面前,眼泪比欢笑重要。
痛哭流涕的祷告比喜乐赞美的祷告有深度,含泪的劝勉比微笑的鼓励更有力量,认罪悔改比欢庆跳舞更真挚,谦卑痛悔地拿起饼杯比笑脸盈盈地吃喝圣餐更属灵.....所以,在纪念主的死和复活时,流泪纪念远比举杯欢呼更诚恳。
圣餐里的诗歌都很慢,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偶而一个笑容出现,会像一场盛宴里钻出一只蟑螂那样让人觉得太白目。谁敢在圣餐的时候仰天大笑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的罪得赦免了,我和神的关系恢复了,如今耶稣住在我里面,我的灵魂与耶稣血脉相连。干杯啊!干杯啊!这真是值得庆祝的时刻!
谁敢?
但---当耶稣说:“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你们应当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祂到底要我们纪念什么?自己的罪?耶稣所受的痛苦?还是耶稣胜过罪和死亡的全胜战役?!
当耶稣说:“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祂是在指责说:都是你们,害我要上十字架去受苦?有良心的绝对不能忘了我有多痛多苦啊!还是在表达祂如此爱我,爱到一个地步,愿意为我而死?
前者让人愧疚,后者也许让人感动落泪,却更要展开喜乐的欢庆!
我的确没想过应该在圣餐的时候手足舞蹈。之前的省察和认罪仍然重要,但那不是圣餐的主题,耶稣把自己破碎了,为的是在我里面建造出属祂的新生,耶稣让自己的血流尽了,为的是恢复我和创造主的血脉关系。如此值得狂喜的典礼,我却穿着一身黑衣,执意把婚宴当成丧礼参与。
圣礼的本质是爱的提醒,不单告诉我:“你如此被爱”,也告诉我:“身边的人同样如此被爱。”
圣礼的本质不是内室里的个人活动,乃是在群体里与弟兄姐妹们一起享用,一起庆祝被爱;当我满心喜悦地和其他人一起咀嚼吞咽着耶稣的爱时,喜乐应当澎湃。
一个人在真实的喜乐中时,吝啬就会萎缩,慷慨分享的期待就会扩大。只有当圣礼的高潮停在喜乐,领受的人才会渴望邀请更多人一起进到这种欢腾的氛围里,会想到在教会的四面墙外,还有更多人不知道自己深深被爱,被珍惜。会发现耶稣正在示范着,教导我们如何把身体剥开,揉碎,分给更多教会外面的人吃。
真实的喜乐引发分享的决心,传福音的使命,透过圣礼的酒,流进了我们的血里,产生热情,让滚烫的喜乐,不得不释放出去,直到教会外面的人来问:这个人,究竟在高兴什么?
于是我拿着饼,握着杯,默默地接受耶稣的爱,然后抬起头来,微笑。
喜乐让我记得住十字架的故事,并且愿意活出复活的生命,还要伸手拥着身边姐妹的肩,给她看到幸福的图腾,就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