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他们要在我曾经的二零三里,开启他们跟二零三全新的故事了。
文/程遂然
出生在一个和平年代,没有战乱,但经济也不是很好。记得父母居住在小屋里,小屋是一座公寓,没有名字,附近人就管它叫“小公寓”,老老的红色砖头堆起来的房子,客厅里白墙壁上被铅笔画下来的小人,被脚踢出来的鞋印子,门框上每个月都要量身高的铅笔痕迹……这里是,一线城市的安置区。
记得,我住的那间房,叫二零三。
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钱,一家人过得平平淡淡,却充满着零零碎碎的幸福。爸爸的工会经常给我们家发电影票,妈妈经常从缝纫厂里带点好吃的回来,盐津枣、盐津条,一根一根,一粒一粒的,都有,吃进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偶尔妈妈会带跳跳糖回来,就说是跟她一起缝纫的姐姐听妈妈说起我,要给我的。我于是很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可后来妈妈下岗了,说是厂里头进了新机器,不用妈妈工作了,我于是再没吃过那些小零食,大人真讨厌。
后来我大些了,要上小学了。二零三就这样安稳地过着日子,捡起那些零零碎碎的确幸,一片又一片,就像抓星星一样,整整一星河,抓不完。
初二,搬家了。
爸妈存了小半辈子的积蓄,在上海买了套房子。于是我们从旧的二零三搬到了新的二零三。
高三那年用了点功,考起北京的大学。
待在二零三的时间就只有每年寒暑假,每次回去,看着白色的墙壁一点一点泛黄,小时候拿爸爸的螺丝钉划过墙壁的那一道一道,也在慢慢变老。爸也在变老,妈也在变老,二零三也在变老,厨房的墙壁倒是更加油光发亮了。
打开房间的门,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绿色的老式台灯,空空的床垫,还有几粒黑黑的老鼠屎在上头停留。轻轻弹去那些灰尘,那些老鼠屎,我打开衣柜,放下一包新的樟脑丸,把被子拿出来,整整齐齐叠好。到了要去学校的日子,又把被子工工整整放回衣柜,重新封存对于二零三的记忆,直到下一次回来时再打开。
后来,毕业了。我成了众多北漂同胞中的一个。和她,我们俩。大学找的,没啥过程,校花,真的,我可厉害了。
我们住在我们的二零三里头,早出晚归,在最青春的日子里,活成最累的样子。每天早上我出门,她在门口为我整理衣领,然后亲我一口。
没忘记我进入她时候她嘴里含糊着说爱我的那些话,也没忘记每早和她一起醒来互相四目相对时她的羞涩,可是后来也都背道而驰了,我们互相远离,互相尊重。
过了两年,我干不下去了。我成了众多北漂同胞中的一个分母。
分母无限大,分子无限小。所以我们伤心,我们难过,我们放弃。我回上海了。早该听爸妈的,回去考个公务员,找个女朋友,好好结婚,好好过日子得了。
我离开北京的,我和她的二零三,回到了家。打开房,墙壁全黄了,但是小时候的味道,还是一模一样。
巴适。
考了个公务员,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她。长相不是很精致,身材也不是特别火辣的那种,怎么说呢,合适。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看中了她,跟别的女孩没什么区别,但是就是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在里头,就像是一个缺了角的圆,刚好碰到了另一个与之契合的一半,不是很惊艳,但是却十分合适。我29了,想想也到安家的时候了。
一年后,我们结婚。婚礼小众,双方请了一些重要的好有,我们搬进我们的,新的二二零三。
两个二,二十二楼。
父母的二零三始终没拆,我挥挥手,跟父母的二零三告别,跟两鬓发白的父亲告别,跟眼里晶莹,脸上却笑容满面的母亲告别。
那以后,我们每周回一次家。
一年后,我们也有了我们的孩子,男孩。日子过得平淡,零碎的美好处处捡得到。每早,跟妻一起起来,在门口整理衣领,妻再送孩子去上学。月底发奖金,就下馆子。
偶尔夜里醒来,想着,是不是太平淡了,然后抱抱妻,算了,也就这样了,有妻有儿有房子,父母健在,每周回次家,值了。
后来,孩子长大了。
高三争了点起,考了个五百六,问我报考什么学校好。
我光着膀子坐在阳台,扇着蒲葵扇,一杯啤酒下肚,捏捏肚子上的肥膘肉,原来我也终究成了小时候讨厌的这样油腻的人。
儿子过来,问我选什么好。
“依我看,就选这个,以后跟你爸一样,当公务员。”妻过来,扶着墙壁,看着孩子。
“你别听你爸妈的话,我们的话不管用。现在就去闯啊,以后也不许后悔,不许说‘早说就听爸妈的话好了’这种话,你是你自己的,不是我们的。”
你不是喜欢文学吗,选那个,那个文学的啊。
“好嘞,爸。”
他朝我笑笑,想当年,我学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笑得这么开心。
别回头。别回头。真的。槛外长江空自流。
我在心里默念道。
毕业之后,他也成了北漂党,住进了他的二零三。他和他的她。
挺好,还住二零三。就不要再离开那个二零三了,要做分子,不要做分母啊。
五十三岁的一个夜里,我突然醒来,想到这些,写下此文。儿子今年二十三。我突然在想,我住的那个二零三,现在又是谁在住呢,他或他们又怎么样呢。我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我抹去眼角的一丝泪花,抱抱妻子,又睡着了。
我只知道,很多人、年轻人,要在我、甚至很多人的曾经的二零三里,开启他们跟二零三全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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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 改了个名字 叫程遂然 遂在古语里头有于是,就的意思 然:……的样子。看似缺少一个语句成分,其实是我对这件矫情事情,也是对以后还会遇到的矫情事情的一个解释。希望最后,你于是就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还是那个程十一,还可以叫我小十一,没了w
以后都不会换名字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