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贵州,那埋藏在深山老林的一些人迹,一些木楼,一些梯田,一些炊烟,一些歌声……早在十年前已烙下深深的印记。我知道那里埋藏着原生态的气息,有返璞归真、回归自然和谐,有世界上最后一个枪手部落,那里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再次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黔西南。
南龙古寨,距兴义市区四十多公里,据说是当地保存的最原始的布依族寨子。
朋友驾车把我送到了离寨子还有二十几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面前是坎坷山路,加上下了点小雨,坑坑洼洼,已无法前进。左思右盼,正当我下车准备徒步时,恰好遇上了一个信使路过,他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正往那个方向走,我拦路招手,说明去意,他二话不说,很乐意地答应送我一程,说他顺路,正往那个乡政府送报纸。
握过朋友的手道别,独自上路……
信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孔油乌乌,头发乱乱,没有笑容,却满脸善意。身上乡土味道十分浓郁,原汁原味,很可惜没有被张艺谋导演发现。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他负责附近十几条村庄的信件报纸,每天要跑这条山路好几个来回,十年如一日,来来回回,跑了快二十年了。
只是顺路,他的目的地(乡政府)离我要去的古寨还有十几里山路。他说,这个时候很少有车进去的,徒步你又不识路,而且要走好几个小时,如果你执意要去就送你进去吧。
除了感激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停停走走,一个小时后,路面更加糟糕,摩托车也很难进了,但已经看到了寨子。也怕麻烦,还是走路吧,下了车,我掏出了两张二十块和随身带的一包香烟塞给他,表示感谢!他死活也不肯收,说只是随便不是图个什么。在我纠缠下他勉强只接受了香烟,满脸通红,手在发抖,连续说了好几个不好意思!
看到他傻傻的样子,另我哭笑不得,真像《天下无贼》的傻根,憨厚质朴、纯净无瑕。
(二)
徒步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整个村寨依山而起,我站在山脚下仰望着,翠绿群山头盘旋着几百户人家。村寨的房屋全是黑褐色的吊脚楼,黑乎乎地溶成了一色,不分彼此,朦胧灰白色的雾气和屋顶上绵绵的炊烟,给整个寨子勾上几笔。这里是永恒的,平静的,平静的连梦都没有。
沿着弯曲的小道,陡峭的石头阶梯,我在寨里窜了窜,发现人迹稀少,只遇见寥寥无几的老人和孩子,几乎没有见到什么青壮年。狗倒是特别多,不断向我追赶、嚎叫,吓死人。从来不怕死的我,也不能把命丢在一条狗的身上,赶快捡起一条很粗的树枝来防守。手持木棍勇往直前,像是武当派的剑客,闯荡江湖。
据说该寨明朝初年即成寨,二百多幢杆栏式吊脚楼民宅是按照八卦阵排列,外人进入便会迷失方向,这种设计是为了防止外族侵入。村民全为布依族,至今仍保持男耕女织的生活习俗,织布机、石碓、石磨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村民居住在结构严谨的干栏式建筑群里,瓦屋、吊脚楼等古式民居保存完好。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陌生的,带着好奇我窜进一所院子里,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扭头一看,是一位年老的婆婆向我招手,大概看出我是游客吧?意思应该是请我到她家做客。
一进门,摆在客厅中央位置 “光荣退休”的几个红色的大字抢了整个视线,用玻璃镜框裱着,一眼就看出是经过精心的打扮。原来她丈夫是一位小学教师,几年前已经退休,现跟二孩子在贵阳,她说她娘家是在很远的地方。和她的交谈中我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的“普通话”,意思基本也明白,来到这个偏僻的寨子完全是为了一场爱情。
婆婆有四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了,都在外地工作,现在就一个人在留的家。家里一共有四五亩地,自己年老了干不了,大部分都分给了邻居去耕种,到了收获的季节就返回些麦子什么的当地租,自己也养了一头猪和几只鸡,还种了点蔬菜供自己吃,加上丈夫的退休金,日子还过得去。
几年前她也曾经跟过大儿子在城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熬不过对家乡的思念,又回到了这深山老林之中。我想,见过繁华世界的她,又怎么能耐得住这里的寂寞呢?但一听她的感慨,就知道她真正的寂寞是在城里,整天面对着四面冰冷的白墙,车水马龙,对门不相识。
虽然她不太善于表达自己,但从她的眼神可看出来,她很满足现状生活,完全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幸福与平静。
傍晚时份,我要告别,婆婆思量了下,叫我等等,她起身走到一个墙角旁,用力地把头探进一个大陶缸里,然后掏出两个橙子,又缓慢上了二楼,不知从那里又掏出了四个糯米棕子,一起塞给我。说是前天她自己做的,还是软着,饿了可以在路上吃。还嘱咐我,如果不能搭到随风车回城,就回来她家住,有几个房间空着,平时也没人住,只有过年过节孩子回来才住几晚。
看到她那瘦小的身躯,那枯萎的双手,那布满枯深皱纹的面孔,一种落寞的情绪在我心中由然而生。
(三)
从小到大好运遇到我总是绕道而走,可今天运气倒不错,离开婆婆家不远的地方又遇上知音。三个小伙子在写生,身边还守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打听,原来他们是来自城里一所学校的美术老师,五一假期闲着就带着女朋友骑车到来这里玩玩。我也重新挥起丢失了多年的画笔,露了一小手(真尴尬),虽然画的不怎么样,但就这样大家认识了。
太阳快下山了,我又搭上他们的顺风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回到了市区,他们找个小饭店说一起吃饭,我说我请客,快吃完的时候,我偷偷跑到柜台去买单,但不知怎么被他们发现了,钱还没有掏出时其中一个跑了过来把我拦住了,死活不让我请,几个来回较量,最后还顺从了他们。
离开时,我留下了电话号码,我知道这只是个礼貌,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不可能会拨通它。这不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也不是一场生死的离别,只是擦肩而过,永远也不会再从逢。没有悲伤,没有等待,只有淡淡的……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脑海里只是有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也记得其中一个的女朋友很性感。
已是晚上10点多,我拦了一部的士向酒店驰去,婆婆给的四个棕子我一个也没有吃,一路紧紧地搂在怀里。时间在天幕上滑落,暮色苍苍,人海茫茫,拥挤中的寂寞,悲伤中的繁华,渐行渐近。我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在熙攘的人群中游荡着,没有思念,也没有牵挂。又仿若一颗细小的砂砾落入海洋里,往那未知的幽深沉下去,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
漫漫长夜,我独自在行走,何处是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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