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生活之美
读李娟《记一忘三二》
李娟的新书《记一忘三二》,不同于以往的阿勒泰系列,没有了异族风情和猎奇色彩,都是李娟和家人朋友的普通日常。普通到类似场景、类似心情我们都见过或经历过,只不过没有去多想。读着这些寻常事,我不时会联想到每天必看的朋友圈,下意识地做一番比较,它们之间的差距之大,无异于两个世界。
朋友圈里的旅游,国外游是最热衷于分享的,国内游以至于都不太好意思露面。那些精致的酒店,标志性建筑、当地美食,还有看似随意其实精心设计过的pose,也毫无意外地会收获点赞和评论。而李娟的妈妈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还是跟团去台湾,提着塑料编织袋,带着缠满透明胶带的卡片相机,舍不得购物付小费,种种寒酸土气、缺少见识的表现。
朋友圈里的亲情,是高大上的,各种各样的礼品,衣物、保健品,或是一顿大餐。一定是拿得出手,面子上好看。而李娟,只因妈妈说过:“(鸡)啄着一点带盐味的菜叶啊,都要高兴得笑半天!”便把残羹剩饭都放冰箱里储存起来,留着给妈妈带走喂鸡。即使两个人冷战,也还是舍不得扔掉。离开家很久,也要让冰箱一直工作。对妈妈的这份牵挂,如此细小又令人心酸。
朋友圈里的宠物,可爱乖巧,在主人的溺爱下,有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享受着优渥的待遇。李娟家里的猫狗,都是她妈妈收养的。由于条件有限,除了简单的吃食,没有别的福利,和主人一起经受寒冷、拥挤。
不止这些。李娟还记录了自己有过的黑暗时刻,曾经的挨骂、挨打,来自家人、老师、同学,这无异于把丑陋的伤疤展示给众人,是肉体和心灵的双层痛苦。
李娟记录的这些事,换做很多人,会羞于让别人知道,因为这会显得自己活得太差,担心被人轻视。李娟的坦诚,是纯真更是自信,“二十四万个李娟也不能淹灭小小得意”。她的可贵在于,敢于展示自己真实的生活,这貌似简单实则需要勇气。
其实大家都明白,原生态的生活看起来并不好。大多数的我们,家庭平凡,学识平庸,工作平常,每天忙生存、忙生活,没有多少时间和心情,甚至是没有条件精致,没有多少能让自己骄傲的资本。于是,把精心挑选过、修饰过的片段,把我们自认为的光鲜一面给别人看,用以自欺欺人。
但是,矫饰的美好看久了,容易产生误解,以为生活不应该是自己正在经历的样子,以为过程不该如此艰辛,以为所有的人都应对自己包容。当挫折来临,脆弱的美好被击碎,便愈加焦虑、失落。只有回归理性与常识,我们才会发现这世界一直都如此:有爱必然有痛,锱铢必较中有小日子的热爱,随遇而安中有面对现实的坚强。就像李娟笔下呈现出来的那样,有趣、温暖、向上。
李娟用她的记录提醒我们,真实生活绝不是赏心悦目的,但同时却又是美好的,经历过,努力过,付出过,才能感受到。正视自己枯燥而又平淡的生活,甘于忍受小日子里的琐碎,并在困顿之中找到乐趣。这种脚踏实地的方式,将给我们更多的力量,带我们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