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每年的七月份都要抢收早稻,抢插晚稻,我们老家叫它“双抢”,是一年当中最苦最累最忙的农活。
我的家乡在湖南湘中,靠近南岳衡山,是一个四面环山,中间低,形似一面荷叶的丘陵山区。
我们那里的水田都是夹在两条小山脉的中间,水田从高到底,大丘叠小丘,层层叠叠,就象紫鹊界的梯田,龙脊梯田那样。那是古人辛苦开垦出来的水田,养育了家乡人们。
在袁隆平院士没有发明杂交水稻之前,我们家乡每年耕种一次,粮食产粮不高。后来有了杂交水稻,丘陵山脉间的水稻田开始尝试一年耕种两季,早稻四月底左右插秧,七月底收割。晚稻七月底左右插秧,十月中旬以后收割。
记得小时候,一到“双抢”农忙季节。母亲一早就把我从被窝里叫醒,叫我去田里割成熟的稻禾。
我从清凉的席子上爬起来,揉揉还没有睡醒的双眼,拿着母亲递给我的割禾刀,去田里和生产队的社员一起割稻禾。山丘间的水田里,那金灿灿的早稻,低着头,十分害羞的样子。早晨的露水沾在稻谷上,湿漉漉的,金黄的稻叶上也沾满了水珠。
我跟着大人们割稻禾,露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把一兜兜稻禾割倒,一把把地堆在田里,割稻禾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左手握着稻禾,右手用刀猛割,一次割一兜,大约割五兜就是一把。割稻要特别小心,稍不留神,禾刀就会割到手指上,鲜血直流,钻心的疼痛。
早晨割禾,是为了上午打稻做准备。一般割到八点左右,就收工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后,生产队有力气的男社员,负责抬打稻机。打稻机有一百多斤,没有一点力气是抬不动的。妇女和小孩则担着箩筐,拿着禾刀去田里继续割禾。
当生产队的男社员把打稻机抬到水田里,装上打稻机盖板后,两个男社员走到打稻机上用力踩打稻机踏板。轰隆!轰隆!”打稻机不停地响着,男劳力就开始在打稻机打稻禾。一粒粒金黄的稻谷脱落,落在打稻机后面的木桶里,装满一木桶,就有出谷的劳力把稻谷出出来,装进箩筐里。
踩打稻机是最辛苦的体力活,必须是四个男劳力轮流来踩,有时候实在踩累了,踩不动打稻机时,就多一个踩打稻机的人。他站在打稻谷的两个人中间,专门负责踩打稻机,分担一点打稻人的体力。在红火大日头下踩一上午打稻机,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干的,全是通身湿透。
当然,割禾的也好不到那里去,毒辣的太阳把人烤得象一只兔子,满口冒烟。那黄色的稻叶象锋利的麦芒,一不小心就划破了皮肤,又痒又痛。弯腰割稻,太阳晒背身,背身晒得麻辣火烧,真不是滋味。
我跟着大人们割稻禾,拢禾堆,给踩打稻机的人发稻禾。有时候也爬上打稻机,猛踩几脚,听着打稻机的轰鸣声,倒是觉得很有趣。
踩打稻机,打稻谷,对小孩子们来说是挺有趣的事。我在踩打稻机时,就会有其他小朋友跟着上来湊热闹,你踩几脚,他来几下,把打稻机踩得轰隆响。我们的顽皮会招来大人们叱斥,他们怕我们不小心把手打了,一般不允许我们去踩打稻机的。
辛苦劳累了一上午,终于散工了。散工后,不管是男社员,还是女社员,都要担一箩筐湿谷子,送到生产队晒谷坪上去。把湿谷送到晒谷坪后,大家都是精疲力尽,体力耗尽了。
回到家,吃完中饭,休息两个小时左右,生产队的社员都集中在晚稻秧田里扯秧,下午就是扯秧插田。晚稻秧苗比早稻秧苗长且粗,扯完秧后,大家浩浩荡荡地去刚翻耕过的稻田里,开始插秧。
插晚稻秧苗,一般不打“木挂子”,大家随手插,看谁插得快,争先恐后,一派热闹开心的劳动竞赛场面。
当月上柳梢头时,到收工的时候了,生产队的社员还要带一担稻禾回去,给耕牛吃,反正收工回家,两手是不会空着的。农忙时节真的是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
我们家乡有一句农谚叫作“早稻插田不过五一,晚稻插田不过八一”。这是老农们的农作经验,所以每年的“双抢”其实是农民们在和时间抢饭吃。
半个月的辛苦劳动,换来的是半年的粮食,小时候的“双抢”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