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选一,好选吗?
我的人生像停在岔路口的火车踟蹰不前。心里总背负着走上一条路,就会永远告别另一条路的压力。从三年前年开始,这辆火车永远停在了这里。
我面临的选择,不是不同的职业、配偶、交际圈。这些随时可以变化的人或事,不足以成为影响人生道路的关键,他们本可以是铁轨边随手可以拾得的东西。我的窘迫,来自观念,是无法从一而终、无可安放、又不能妥协的单选。
你爱的和爱你的,如果无法兼顾,你选哪个?
做自己和变成负责任的社会角色,如果无法融合,你选哪个?
传统道德观念和现代利己主义,如果无法协调,你选哪个?
然而,我面临的并不是这类抉择。以上的问题,但凡有过些阅历和思考的人,都可以因事而异地妥善解决。人生在世,浮如光影一瞬,而后永世长眠。思考这些如同吃饭喝水,躲不了,却也不会阻碍前行的脚步,仿佛是在讨论出门该穿哪一双鞋。
无论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讲的都是人的关系。
无论做自己还是社会角色,讲的都是人的定义。
无论秉持哪种观念,过得都是人的生活。
而我遇到的困惑是,人和人生,真如我们所知的那样吗?
如果不把人类骨子里对安全感与幸福的渴望因素加到上述问题中,它们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对安全感和幸福的渴望是人类生存的底层逻辑,那么人是否真的有自由意志?还是仅仅是换着花样过飞禽走兽的日子?
人生在世,有很多种身份。若不依照社会关系为人生定义,我又该活成哪副样子?如果我希望成为一名歌唱家,歌唱家作为一种职业,必然无法逃离别人的评价。那我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社会关系?若没人欣赏我的歌声,我是否愿意继续做一名歌唱家?从我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又是否会被自己真诚地接纳?
我喜欢的作家冯唐,有着相当世俗的人生观。按照我的理解,他认为人生无聊又有趣,无聊在人生只是元素的再拼凑,有趣在拼凑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从这个角度出发,上面提到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面临选择,做你想做的,或做你该做的。
这句万能的解答,却有诡辩之嫌。
我对冯唐的喜爱,在于他与我相左的观点,观念的冲突可以让我享受人生的多元。说得大一点,也是给人生添了趣味。趣味调剂生活,也使人麻木。它将我从思考与清醒的痛苦中临时解救出来,告诉我可以不必为难自己,无论如何,你都将稀松平常地结束平凡的一生。倒不如及时行乐,换有生之年的快活。
当我某天清楚地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会销声匿迹在亘古长夜,极度的恐慌几乎占据了我的心智。生存的渴望,促使我希望留下些什么,比如子嗣、事业、言论等等。这是种对“生”的替代方案,给我些希望,就像麻木后的快活。
然而,死,就仅仅是死,它的对面从不是生。生从来短暂,死才是永恒。好比快乐总是短暂,平淡或痛苦总是长久。我倾向于将死亡或痛苦一类的事物统统比作事物的终结,这终结仿佛有巨大的的吸引力,将万物一刻不停地拉向它,直到真的将其完全占有。
宇宙太贪心。人类仿佛尘埃,但宇宙对这尘埃视如己出,把自己的贪心刻进了尘埃的基因。
我们依照宇宙的脾性成长,进化,发展成今天的模样。我们创造了自己的文化、历史与千奇百怪的故事。我们提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却也拥有越来越多的未解之谜。科学的精神使我们快速成长,而科学的精神也如同麻木后的快活,让我们放弃以往观念中的自己,费尽心思窥测基因、甚至更小单位里宇宙赋予人类的秘密。我们面对自己如同面对宇宙,好奇,未知,贪心地想懂得一切。
其目的是,通过了解自身为什么贪心,以控制短期的贪心,达成更高级的贪心。好比人类对基因的研究,希望寻求科学的方法,延长人类的寿命。中间必然少不了牺牲,但无伤大雅,更诱人的利益在后面。
人类真的能长生不老,或青春永驻吗?
人类真的能飞出太阳系,去到更广阔的世界吗?
只要人类不灭绝,我相信一定可以。因为宇宙太过贪心,而人类是宇宙的孩子,孩子像父母,天经地义。
说回我自己。面对选择一条路,就放弃另一条路这种二选一的终极博弈,该怎样做出我的选择?数学与哲学告诉我,随便选一条都比不选好。他们自视甚高,以理性为荣耀,认为人类必须有长远的觉悟,认为有时抛弃当下的快乐,是为能获得长久的幸福。
我恐怕也有些自视甚高。在智商与情商、理性与感性之上,还有另外一样东西,神性,也就是宇宙的基因。深埋在基因里的东西告诉我,其实有第三条路在,并且我已经做了选择。
等待,就是第三种选择。它可能没那么精彩,在人类社会中,也不会招人喜欢。乐观派认为此举无异于等死,对此嗤之以鼻,而我不这么认为。等待者所等待的,是那个令人满意的情况,而不是死,死只是每个人必然经历的结果。虽然等待的过程可能对他人和社会无所贡献与作为,但力排众议地坚持自己,仍是一种努力。我深知人无法脱离社会独自长久生存,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承担着为社会与家庭贡献力量的责任。但话说回来,生而为人,我无法选择,更不能因为生在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的社会里,就随波逐流地决定自己的价值取舍与人生方向。反而是认为等待就是等死的人,当他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里面难道没有掺杂对碌碌无为的愧疚和对初心泯灭的卑微吗?
我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许选项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连这辆火车也不属于我。只是当站在岔口的时候,从心底里迸发出的激情与渴望,对未知的憧憬和期待,才是让人最享受的过程。从生到死,在我们意识尚存的每一秒,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之所以说它是终极博弈,正是因为它不仅大量存在,并且决定了每个人人生的不同。当得知无法逃离这种境况时,我突然明白,人生从来不是只有二选一,它永远有第三个选项。
每个选项都有代价,只要能够承担,各个选项并无本质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