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二龙回头,离天桥十万八千里。
以前的时候家里穷,母亲买菜不舍得到旁边的私人菜店,每天早上四点起床,摸着黑骑个自行车去天桥菜市场买菜。
父亲劝她买个电筒,不然会出事,母亲一脸无所谓,说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路。
我10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大雨,风刮断了主电缆,铺镇停了四个小时的电,凌晨两点到五点。
母亲把我们家唯一一辆凤凰自行车骑到了江里。
那天我认识了阿卜,她和我亲爱的母亲一起湿漉漉的回了家,我头次鱼和肉同一顿吃。
天桥不是桥,至少我不这么觉得。南边是小吃街,北边是古玩店。西边准确来讲不属于天桥,那只有一座小木屋和废品厂,我颇为熟悉,那是阿卜的家。原先住着两个人,他爷爷死后,就剩她一个了。
铺镇的天,雨比太阳勤。父亲勒令我下雨的时候要陪母亲去买菜,那往往是我和阿卜厮混的时候。阿卜常会盯着我发呆,我就敲她三下。
“敲我干嘛。”
“一二三,木头人。”
后来我考了大学,报了本市的985,出了校门拐个弯就是天桥。每天早上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买菜的母亲,散个步都能走到阿卜家。
那天阿卜急匆匆的打了个电话给我,叫我赶紧来一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身穿了鞋立马赶了过去,两百米的事情,我敲敲门,阿卜给我开了门,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我喘着气问。
她笑了笑,指了指床让我坐下歇会儿。
“怎么了?”我扶着有点风化的木墙蹭了蹭脚上的土,又问了一遍。
她突然用毛巾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给你变个魔术。”
我被搞得糊里糊涂的,索性用毛巾擦擦汗。
毛巾被拿掉的时候,我鼻血刷的一下就下来了,阿卜一丝不挂的坐在我旁边,拿毛巾的手搭在我脖子上,就这么紧紧盯着我。
“你……你要干什么。”我有点被吓到。
阿卜脸也红红的,但显然比我镇定一点。
“我喜欢你。”
我险些昏过去,头一次被人表白,竟是这么特殊的方式。
“我……我我。”我紧张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突然阿卜吻了上来,把我压到了枕头上,吻得死死的,我一个男人还没女人的力气大。
我干脆也吻了回去,这回阿卜不压我了,我趁势把她推了开来。
阿卜笑吟吟的,脸上像画了花,那是我的鼻血。我把布扔给了她,
“擦……擦干净,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说完落荒而逃。
我以为我会厌恶她,但我没有,我猜我可能一定是个下流的人。
01年铺镇大旱,到处是死掉的树木花草,歪七扭八的倒成一片。不管平常是多么艳丽,如今都是枯黄颜色。
二龙回头的街坊领居都黑着脸,想必是庄稼都绝收了。阿卜倒是无所谓,她不在乎什么菜田,她也不种菜,她住的地方临江,还要比一般地方凉快。
我也无所谓,马上我们一家都要离开铺镇了。我不愿意留在铺镇这小小格局,我要到苏城去。
我没有告诉阿卜,不知为什么,我自作主张的觉得她会伤心。家里约了小汽车,决定明天无声无息的离开。
最终没能无声无息。
凌晨四点,远远的就看见阿卜来了,手上端着一盆铺江的凉透了的江水。我上前去的时候她的笑已经僵在脸上了。
“我要走了……不好意思啊,没来及告诉你。”
我感觉她的泪要滴出来了,赶忙解释。
她摇摇头,说话带着哭腔。
“没事。”
“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给你寄来。”我的心里猛的愧疚了。
阿卜突然笑了,从我背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撕了张纸下来,写了几下,又以不知道什么手法叠起来,我没法看到,她背着我。
“你可以直接说啊。”我有点尴尬。
她没理我,继续叠,叠好了塞到了我手上。
我打开看了看,却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我刚要问她,她却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这是个魔术,自己琢磨。”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我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她笑起来,我也不那么愧疚了。
汽车驶向过江大桥,四点多钟江面上烟云雾绕,打开窗户,依稀可以听见渔民的打鱼声和小汽轮的鸣笛,熙熙攘攘,飘飘渺渺。
这时我看了看手上的纸条,这才发现不对劲,阿卜叠了两层,里头还有个夹层,我把夹层拆开来,里面就一个字。
“你。”
到了苏城,我打阿卜的电话,是公安局的人接的,他们说阿卜跳江已经死了。
我的心里像扎了针,泪瞬间溢出了眼睛。我难受的不知做出什么动作。
我这才明白,阿卜当年跳江未遂救了母亲,她早就想死了,唯一给她活下去的野心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