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子 图/璇子
有时候,一件事情过去好久,才想起来写它。这样也好,抛却当时或伤感或兴奋或激动或愤怒的心境,让时间来沉淀,隔着一段时光的距离,远远的重新反观整件事,或许才能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心平气和的来聊聊这件事。无他,只是想记录一段过往经历而已。对于奔波于北上广深的大好青年来说,租房是一件重大的事。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个落脚之地。先安身,才能立命,之后才谈得上立业。
【第一次租房】
2014年7月份毕业,8月份来到上海。当时揣着家里给的两千块钱,也付不起押一付三的长租房。就暂住在同济大学附近的学生公寓,这里类似大学宿舍,有两人间,四人间,六人间不等,上下铺,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厨房,只有个公共的洗漱室。一边住女生,一边住男生。说实话,比起大学宿舍差远了,但是一个月的房租却抵得上大学一年的住宿费。尽管如此,还是远比长租便宜许多。对于应届毕业的穷学生来说,这里算得上还不错的选择。虽然人员构成比较复杂,但是房租便宜,交通方便,也相对安全。旁边就是同济大学,还可以顺便去食堂吃大排,学校餐厅可比外边吃饭便宜太多了。于我而言,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离公司很近。穿越同济校园,步行10分钟就到公司了。于是,刚来上海那会儿,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算是第一个落脚点。
这个公寓也有类似宿舍管理员的阿姨。阿姨都是50岁往上的大妈,一个上海大妈,一个山东大妈。这位山东大妈还是我往届学长的妈妈。上海大妈貌似是会计,每周都会算账,一副精明的模样,典型的上海小老太太。一副金边老花镜,一口上海方言腔调,每次跟她借东西,都得问三遍“啊?什么?阿姨,您再说一遍!”我是听不懂上海话的,到现在为止,也就只能听懂“阿拉”“侬好”之类的简单词汇。山东大妈,也就是我学长的妈妈,是个地道的山东女人,长得虽然矮,但不同于南方女人的娇小,说话做事透着山东女人的实在、温厚。儿子来上海考研读书工作,她也就跟着过来。对于我们城市规划专业而言,最牛的不是清华北大,而是同济。每年全国各大高校慕名前来投考的莘莘学子不计其数,考上的却寥寥无几。
这栋公寓里,也住着好多备考同济的学生。前几年,规划行业形势好的时候,但凡学规划的几乎都以考上同济的研究生为傲,以进入同济院为荣。在我还读大学的时候,就流传着“赤手空拳来上海打拼的,买得起房的都是干规划的”。那时候,当有人问起“学什么专业的?”都会底气十足的回答人家“学规划的。”“嗯,不错不错,有前途!”每每听到这样的回应,都喜不自禁,还自夸当你高考填志愿有先见之明。不过几年光景,“干规划”不再是“有钱途”的标签,而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如今,建筑规划的。博士硕士们都卖起了肉夹馍、麻辣烫,开起了小店做买卖,规划行业的寒冬让人冻得直哆嗦。也只能用“世事无常”四个字聊以慰藉。
公寓里住着各色人物, 有像我们一样应届毕业过来找工作的;有在校过来实习的,也有已经工作的,图房租便宜住这儿的,还有好多考研的,学手绘的,上辅导班的。还有很多神秘的奇葩人物,有位神奇的老大爷,每天拖着一个破行李箱早出晚归,总是被公寓大妈催房租,还一副傲娇的样子,大家都好奇他每天在干嘛。同济大学周边俨然已经形成了以规划和建筑行业为主的产业链。产业链的顶层就是同济北门那栋黑楼里的同济院各所,其次是挂靠同济院的各色小设计单位、工作室,然后就是我们这群趋之若鹜的待业者,由其延伸的租房、中介、餐饮、娱乐、培训等各产业也非常发达。连同济院门口摊煎饼的大妈也月入好几千,试用期的我估计还没大妈挣得多。
我跟同学一块住的是四人间,还好一面是有窗的,可以通气、晒太阳。上下铺的高低床,晚上睡觉一翻身,就“吱吱扭扭”响不停。害怕影响别人,于是躺尸状一觉到天明。公寓有时候会有老鼠叫,但是从未见过老鼠现身。隔壁有个幼教老师,每天晚上备课,用夸张的语调读着幼儿英语,墙的隔音效果是极差的,隔壁的鼾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跟我们住一屋的,有一个陕西妹子,貌似是做销售的,还有一个做景观设计的姐姐,也是在黑楼工作,她老公在外地工作,孩子在老家。她在上海有房子,但因离公司太远,才在公司附近租房子,然后把家里房子出租。公寓里人员流动非常大,上铺找工作的姑娘走了,又来一位考研的妹子,没几个月,旁边床铺的建筑实习生返校了,又来一位皮肤黑黑、眼睛大大、特别能侃的四川妹子。
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批新面孔。新认识的室友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搬走,住到这里的人都是过客,匆匆而来,匆匆离去。除了一起住的大学同学,其他人也只是泛泛而交。顶多聊聊娱乐八卦,借壶热水,见面说声“嘿,你好”,或者每周五在大堂一起看《我是歌手》。出门在外,大家心里都紧着一根弦,不是不相信这世界的美好,而是不得不防这人心的难测。
在公寓住的半个多月,生活简简单单,每天上班下班,路过同济校园,有时候也会驻足发呆,想念刚过去的大学时光,快餐店里或者学校食堂解决早中晚餐,晚上回到那张不太舒服的床上将就着凑合一晚迎接下一个明天。
【第二次租房】
基于长远打算,我跟另外两个大学同学准备合租。8月份,上海不好租房,房价也是死贵死贵的。没办法,我们都不想在公寓将就了。工作一段时间后,大家都想找一个安稳的长期的据点。
找了几家中介,利用下班后和周末时间看房。前前后后找了两周左右的房子,最终还是选了看的第一家。两室户,4000块,房东是上海老头,对维护房子的整洁干净非常看重,隔三差五来检查卫生,客厅地面、厨房玻璃、油烟机,都要求一尘不染。每次来都给我们上课,碎碎念几个小时后,看我们低头认真受教,背着手欣然离去。
除了房东比较啰嗦,其他条件还是不错的,新装修的房子比较干净,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不用天天外卖。唯一美中不足,与大学同学合住主卧,少了个人空间。Anyway,终于有个相对稳定的住所了,不用担心回到住所遇见陌生面孔,一起住的都是大学五年的同学,虽然生活习惯各不相同,但也能相互迁就融合,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分工洗碗。就算有小摩擦也不至于红了脸。我属于那种出门不带钱包,操心事少心大无脑神经大条的人,只要有人操心,我都会自动退居其次,能懒则懒。所以,生活中的一应问题都不会关心,至于水电煤气费单价多少,至今未知。只要告诉我,我要交多少钱就行。毕竟他们俩是会过日子的人,所以我不操心。
刚来上海那会儿,生活圈子还是大学同学圈。那时候大家都是单身狗,不用约会化妆打扮,也不会谈论房子车子股票,单纯的像还没毕业。时间多的无聊,周末就会聚到一起打牌,做饭,唠嗑,话题还是围绕大学那群人。所以,毕业的时候我没怎么伤感,因为不过是换个地方,从青岛转移到上海,还是那群人,继续着没心没肺的生活着。
可是,生活总不会一成不变。有人脱离了单身者联盟,有人找到新的圈子,有人天天苦逼加班。聚到一起的时间少了,我开始热衷于各种户外活动,爬山过河暴走徒步,恨不得沿着红军爷爷的路线走一遍万里长征。一到周末就跟着组织到处浪,认识了一群同样爱到处浪里个浪的朋友,从此周末不着家。虽然结束了刚来上海时的群居生活,但是第二次的居所仍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因为要跟他人共享一个卧室,尤其是一开始还共享一张床。这也可能是我周末不想在家宅的原因,因为没有绝对的个人空间,还不如融入嘈杂的人群,享受大隐隐于市的自由。
第二次租房,与相熟的大学同学合租,大概住了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室友结婚了,晓红去北京了,老岳回家了,我也脱离单身了。基于各自生活变化所带来的问题,我们决定结束合租,各自单飞。我与晓红前同事兼室友结成新室友联盟,开始了新一轮的找房历程……
【第三次租房】
为了找到满意的房子,我们提前一个月开始找起,然并卵!简直一波三折!
新室友联系了一家中介,前身德佑地产,现归某家网。中介倒是勤快,不几天有消息了,看了几套,相中了一套3600的两室一厅,距离我俩公司倒也不远,见了房东,交了定金,原以为就这么轻松愉快的租下来了。谁成想!房东反悔了,说这房子他刚接手,房产证还没下来,想先不租了。纳尼!我们都交定金了好嘛,中介叽叽咕咕半天也说不清楚,大概好像是带我们看房交押金的中介跟房东委托的中介不是一回事。那时候某家网刚合并了几个中介,里面人事还没整顿明白,我真是服了!最终退了押金,并承诺帮我们找到更好的房子。好吧,姐姐大方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中介小哥可能心里有愧于我们,又继续帮我们搜罗合适房源,不是太贵租不起,就是太破不想租,看了又看,终于撞倒一套双南精装的两居室,难得两个南卧室差不多大小,干净整洁,交通也便利,价格3900,稍稍贵,但也能接受,心想这下好了,赶紧下手。中介说明天联系房东,直接跟房东见面谈清楚再交押金。
谁成想,睡了一晚,什么都变了!房东要涨价!4200!这也太坑了!感觉第二次又上当了!这不靠谱的中介,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中介小哥还委屈的不行,房东说涨价很正常啊。……我竟无言以对。好吧,我们决定换家中介。
前前后后看了近一个月房,心力交瘁,本以为合适的眼看要定下来的最终都黄了。我俩在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后边又看了几处地方,不是房价太高就是房子太破。挑挑拣拣,兜兜转转,就在我们放弃一切标准,不管下一套情况如何,都要入住的时候。朋友发来一个豆瓣链接,那是一套老公房,难得的双南卧室,尽管没有厅,厨房拥挤不堪,卫生间狭小简陋,家具旧的像老古董,线路老化严重,灯光开关还是拉绳的……但性价比高啊,3500的两居室在鞍山附近真是不多见。不犹豫,妥妥的签合同,择日入住。什么叫“车到山前必有路”,就是在你放弃一些标准的时候,自然就会多一些选择。当然也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新的地方,新的生活。结束了与人同挤一张床的尴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开心也好,不快乐也罢,关上门,一个人的世界,慢慢咀嚼。
因为没有客厅,我跟室友也就少了交流的公共空间,除了共用狭小的厨房和卫生间,几乎都是待在各自的卧室里。我们上下班时间不太一样,也恰好错开了使用厨房和卫生间的时间,这样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空间和时间让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事实是,并不是一切都那么顺利。有一次,我看室友卧室门紧闭,我以为她上班走了,结果把房门锁死,走到半路,室友打电话来“你怎么把房门锁了,我还在家呢!”,当时好尴尬,赶紧跑回去把室友放出来,导致她上班迟到一个小时。有时候,周末两人都在家的时候,厨房就显得有点挤了。来来回回开个冰箱,拿个盘子,另一个人都得垫着脚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纸片,稍不小心就摔碎个碟子,打翻一篮子菜。炒菜的时候,拿着锅盖转半天,都找不到合适安全的地方搁置。基于这些不可控不安全的因素,我们尽量不同时使用厨房。
老房子的硬伤在电路,老旧复杂如蜘蛛网般的线路,支撑不了大功率电器。我是提前一周搬家,那时候室友还没搬过来,住进去的第一个晚上,因插座太远,看地上有个插线板,就插了一下,结果火光四射,线路被烧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当时愣在原地三秒钟,摸索着找手机,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下,一看时间都快晚上12点了,来来回回翻着通讯录里熟悉的名字,竟不知道要打电话给谁。就算找房东,检查原因、维修电路也得找专业电工,那也只能是明早了。思前想后,将就睡一晚,等天亮再说吧。
摸黑爬上床,扯过被子,周围没有一点光亮,睁眼闭眼都是一抹黑。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和鬼故事,一头缩进被子里,生怕被某只手拽出来。想起小时候一个人睡一个房间,总是不敢把头和脚露在外面,也不敢盯着窗户看,因为看久了总觉得窗外边有个影子在晃,甚至还对我龇牙咧嘴,于是龟缩成球状,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天亮,才放心把头伸出来。
第一次一个人独居一周,晚上过得胆战心惊,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衣柜会突然蹦出个人。所以每次回到家,总是先把门窗锁死,把窗帘拉好,打开房间所有的灯,然后打开电脑制造声响,总之要有声音和光线,才能驱散脑海那些诡异的画面。后来,直到室友搬过来,每晚走到小区楼下,看到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心里总是安心和踏实的。
在第二所租住的房子里度过了9个月,电路跳闸无数次, 保险丝平均每月烧坏两三次,室友房间插座起火一次,锅碗瓢盆每次做饭都饱受摧残。在事故频发的小破房里,我们被磨练的处变不惊,淡定的处理各种突发事件,迅速成长为女汉子两枚。直到后来,二房东担心我俩的人身安全,重新检查修理了电路,才不用每次都撸起袖子,搬着小马扎,踮着脚尖,扶着满是油垢的线路板换保险丝。
2016年伊始,股市暴跌,楼市疯涨。房租的涨幅已经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一律500涨起。工资的增长永远抵不过房租的暴涨和通货膨胀。为了避开租房高峰期,我们提前三个月结束了上一家住房合同,我跟室友也就此结束合租关系。又要经历一茬找房子、换房子、搬家、打包的痛苦,身在异乡为异客,每一次搬家都更深刻的体会这句话。
第三次找房子,又是靠万能的豆瓣搞定。不必花一笔中介费,也算是幸事一桩。价钱上自然是一年高过一年,政策调控得了房价,却压不住房租暴涨。这世界有太多不如意,可生活还是要继续。选择留在上海,享受了她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必然也要承受这些压力。
来上海两年,搬家三次,行李越来越多,房租越来越贵,从群居合租到两人世界,一天一天的过生活变成了茶米油盐的过日子,生活少了精彩,多了细节;少了无拘无束,多了精打细算。我们终将步入波澜不惊、按部就班的生活,不管是在家乡的小县城,还是在摩登的大都市,关起门来过得日子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这样一群人,离开熟悉的家乡,来到另一个城市,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过着自己的日子,不精彩也不乏味,这里的人称我们为异乡人。
原文来自个人公众号【晴子说:QingziSay】
原文链接:魔都租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