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兰躺在地上,透过窗户看去,直觉月色正好,圆润温和,配着满天繁星,当真美不胜收,让五天来的疲倦瞬间一扫而空。
自六岁进入戏班子以来,姚玉兰便没有再好好的像今天这般欣赏夜景了。平日里或是辛苦训练,或是忙于生计,一到晚上便倒头就睡,哪有这等闲情雅致消磨时光。
此时难得偷下闲,却又不禁想起那个令师傅失望的大师兄来。还记得小时候众师弟妹里最调皮的就属大师兄王三了,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从小到大也不知吃了师傅多少的打,可他总是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深得众师弟妹的崇拜,他也总叫嚣着以后一定会让戏班发扬光大。
可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师傅将他赶走,也不许任何人问起,包括自己。
思绪飞快,秋夜渐寒,不知不觉间姚玉兰渐觉有了寒意,正想起身继续练习暖暖身,就见一个人影从窗前一闪而逝,她大惊之下提剑连忙追了出去。
“是谁!”姚玉兰跃身翻过窗台,却并未看见任何人影。
她踱着步,小心翼翼的警惕四周,忽见墙角桂花树后有一阵轻微的抖动,她执剑快步过去,长剑一抖,厉声道:“出来!”
“喵”,呵斥之下,只见一只橘猫从桂花树下快速的跑了出来,一闪影,窜过墙头,翻了出去,
“是猫?”姚玉兰皱眉自语道。
“玉兰,你怎么了。”身后传来李芳的声音。却是李芳听得姚玉兰的叫声,便赶了出来。
姚玉兰将事情告知一遍,李芳沉吟一会儿,看着她道:“想来是你这几天练得苦了些,眼睛花了晃了神吧。”
姚玉兰摇摇头又揉揉眼,喃喃道:“难道真是我眼花?”
李芳见她疲乏,心有不忍,说道:“玉兰呐,这几天你也够辛苦的,今儿就别练了,回去好生休息,把精神养好,不要操之过急,省得适得其反。”
姚玉兰本想今晚再练得晚会儿,此时听得师傅出言,也只得点头答允,朝房间走去。
李芳抬头望着夜空,见月明星稀,不禁长叹一声,摇摇头,便迈步出了院门。
院外就是一条大街,由南到北青砖铺成,一眼望不到头。此时两旁屋舍稀稀落落的点着灯火,路上行人更是稀少,能在这个时间段出来的人,大多是为了生活而忙碌到最晚的人。
李芳自忖一生恭谨,从无犯错,以天京苑历代祖师为榜,以身作则的带领天京苑众人恪守祖训,至今毫无差错,只是时局板荡,百姓生活罹苦,莫说要他们掏钱听戏,就是免费去演,他们都嫌浪费时间,好在有些强豪霸踞一方后,也爱附庸风雅,这才让天京苑有了残喘的机会,只是这些东西也并非是他们真实喜爱。到了后来,李芳也只得变卖祖产来维持度日。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好多弟子离他而去,他也不怪,毕竟要生活下去才是真道理。可最让他心痛的是那个大弟子王三,这本是要继承他衣钵的人,可是……李芳越想越气,不禁咳嗽起来。
“哟,这不是天京苑的李老爷子么,什么风邪乎,将您老吹来啊,莫不是您老也走投无路,要投靠我们天颉园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子吸着冷风靠在柱子边嘲笑道。
李芳抬头一瞧,只见是一方宅院,那门匾上三个金漆大字“天颉园”,却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北街的天颉园。只见院内灯火通明,传出阵阵吆喝声。
“我找王三。”李芳驻足看了一会儿,便往里面走去。
“哟哟哟,李老爷子,您若是进去听戏曲,我金胖捧着您进去,您若是找人,得勒,还是请回吧。”金胖伸出肉乎乎的手拦住李芳劝道。
“怎么,我找我徒弟还不许了。”李芳想推开,奈何金胖身宽体胖的,却是推不动。
金胖一撒手,将李芳推退几步,吊着嗓子道:“您这是怎么了,都已经亲手将你徒弟赶出天京苑了,现会儿过来找他,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派他来我天颉园偷师呢。”
听得这话,李芳气得身子发颤,道:“我不进去也行,你叫他出来,我说里几句话就走。”
“嘿,不巧,你徒弟今儿休息,不在天颉园。”金胖笑道。
“你,你……”李芳指着金胖,气得连退几步。
“胖子,大师傅找你呢。”就在金胖趾高气扬时,一个瘦高个从院里走了过来。他见着李芳,觉得有些眼熟,细瞧两眼,“哟”了一声,连忙跑过来,道:“师,师傅,你咋来了。”
“杨金瘦,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天颉园的人,可别吃里扒外。”金胖见他对李芳有些殷勤,不满道。
“得了,我知道,快去吧,大师傅正急呢。”杨金瘦道。
“行,我过去一趟,你赶紧让他走,省的几位师傅看见,碍了眼。”金胖说着朝院内走去。
杨金瘦点点头,见金胖进了屋才转身对着李芳作了一揖,恭声道:“师傅。”
刚才一事,李芳虽说心中有气,但毕竟自忖长辈,不愿和小辈计较,又见离开的弟子对自己依旧恭敬有礼,还是满感欣慰,微笑道:“瘦儿,辛,辛苦了。”这几个字一出,李芳便眼眶泛红,有些哽咽。
杨金瘦不明所以,大急道:“怎么了师傅,是出什么事么?”
李芳摇摇头,叹气道:“怪师傅没本事,让你们众师弟一个个离去,是为师无能。”
这一声叹息听得杨金瘦心中难受,想起曾经艰苦时光,不禁悲从中来,说道:“师傅您一生为守住天京苑这块招牌,不知花费多少心血,弟子们也想和您一起守住,可生逢乱世,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还请师傅不要怪我们。”
李芳抹了抹眼泪,颤道:“不怪,不怪。”
杨金瘦也不愿再提此事,道:“师傅这次来,可有什么事。”
李芳叹了一声,轻声道:“三儿在不在里面?”
杨金瘦摇摇头:“不在,他说有事出去一趟。”
李芳哦了一声,道:“里面怪热闹的,谁包的场。”
杨金瘦道:“还是师傅眼尖,是老管家。”
“是他?!”李芳惊道。
杨金瘦见他反应奇怪,便道:“是他,寿老爷的老管家。”
“那,那三儿今儿上台演过没?”李芳盯着杨金瘦问道。
杨金瘦正要回答,却听金胖在门口喊道:“瘦子,快,大师傅喊。”
“啊,来了,来了。”杨金瘦边走边回头,道:“老管家才来没多久,大师哥是早就出去的,没碰上,也没演。”
李芳长出一口气,喃喃道:“不行,还得找到三儿,不然让老管家知道了,指要说我骗他三儿在天津的事。”
“三儿回来,你让他来找我一趟。”李芳朝杨金瘦喊道。
“得勒。”杨金瘦回道。
“你没和他说什么吧。”金胖朝李芳瞥了一眼道。
杨金瘦道:“哪能啊,对了,大师傅不是找你嘛,咋这么快又找上我了。”
“嘿,老管家今晚指定一出霸王别姬的戏,我这身材,嘿嘿,老管家一看就让我滚蛋,所以师傅让你去试试。”金胖道。
杨金瘦心中明了,有好处他们天颉园自己人先占,占不着了再才轮到自己,毕竟寄人篱下,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试试吧。”杨金瘦苦笑道。
李芳见二人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月色孤影,冷辉清撒,李芳走出几步,又止不住轻咳两声,回头望了望那热闹的天颉园,忖道:“老管家来这,肯定是为了霸王的戏。想来是对我们不放心。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拿住,否则以后可就真的没我天京苑的饭吃了。”想到这,便加紧步子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