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高学历,没有专长,走上社会以后,柳眉又能以什么来立足呢?这实在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上学的时候让家里养活情有可原,成年了毕业了,总不能继续做伸手一族。
柳眉现在的这份工作,是爸爸进城托人找来的。顶着大中专生分配的名额,与柳眉一起进公司的有十个人。公司很大,隶属于该公司的十几家工厂连在一起围在一个大院里,排排厂房高大宽敞,食堂、宿舍、商店一应俱全。当年柳眉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立足,让很多人艳羡不已。
刚报到的十个人全部分配到车间里。柳眉所在的这个厂是一年前刚成立的,主要生产不锈钢阀门,只做出口贸易,据说招收的全是大中专以上学历的年轻人。触目望去,青一色的年轻面庞,个个朝气蓬勃,充满新生的希望。
工厂在总公司大院南邻单独设立一片区域做生产车间,四周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气派的大门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由于厂里宿舍楼和食堂还是与总公司共用,所以柳眉平时就在工厂和总公司的两个大门之间来回往返。
“下班喽,洗澡去吧。”工友招呼柳眉。忙碌了一天,终于到了解放时间,大家兴奋不已,都想赶紧去冲个澡把工作服换下来。
“好的,马上来。”柳眉一边答应一边收拾东西,跟大伙一起走。
车间的后面有一排平房。其中,两间上面有大水箱的分别是男女浴池。冬日里,到处冰天雪地,水箱咕咚咕咚地响,浴室的门缝里也不时向外冒出滚滚热气。这样的季节里能洗上一个热水澡,真的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整个公司十几家工厂,怎么着也有上千人吧,只柳眉的厂里有免费洗澡间,下班洗个澡再回宿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那别的厂里的人都是怎么解决洗澡问题的呢?出去花钱呗,公司外面有人经营洗浴。
住在宿舍楼里时间一长,有隔壁厂的两个女工跟柳眉熟悉了。有事没事的她们就凑在一起聊天:“带我们去你厂里洗澡行吗?”
一墙之隔而已,待遇却是天壤之别。柳眉把下班洗澡当成了理所应当,朋友却在为蹭上一个洗澡的位置绞尽脑汁。所以尽管厂里有规定不让外人随意进出,柳眉还是痛快地点了头:“行,下班后我到宿舍等你们,咱们一起去洗。”
从那以后,每隔几天柳眉下了班就直接回宿舍,再跟朋友一起回自己厂。
第一次这样做,其实柳眉心里是打着鼓的。万一门卫发现有人企图蒙混过关,再不让朋友进去洗澡,甚至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那大家的脸往哪儿搁?
幸好是冬天,大家都穿着大外套。快到厂门口了,柳眉示意同伴把帽子戴上,衣领再拉高一点遮住脸,自己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还好,门卫只是抬头扫了她们一眼,没有细看。或许他也没有想到,大白天的会有人胆大包天吧。
柳眉连忙往前走,身后的伙伴儿低着头紧随柳眉,轻易地就一起混进了大门。 “哈哈!”阴谋得逞,她们都高兴的不得了,痛痛快快地一起洗了个热水澡。
“我们厂里也能有洗澡的地方就好了。”同伴们羡慕不已,更何况这洗澡间里还通着暖气。
“以后我带你们常来。”
有些事做久了,你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心安,哪怕是一件错事。所以如果不是出了后来的事,这样的情形应该还会维持下去。
那天,厂里气氛异常紧张:仓库失窃了,几万元的货物不翼而飞。厂部重新三令五申:任何外人和外来车辆不得随便进厂。
所有人忐忑不安,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柳眉着急了,想起那两个经常被她带进来洗澡的朋友。虽然每次她们都是跟自己同进同出,时刻没有分开,事情一定不是她们干的。但如果细查起来,自己随便带外人出入就是违反了厂规,在现在这个风头浪尖上,怎么也不能算小事了。
“那以后我们再也不去了。”午饭时,柳眉特意跟两位同伴说了仓库失窃的事,同伴的脸上满是惊慌。
“没事,先沉住气。不管怎么说,我们连仓库的门都没有经过。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现在厂里已经报案了。”柳眉倒是忽然能把事情看开了。
货物价值几万元,这在当年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那时厂里工人的最高工资也就500左右,公司怎会不把这当成大事来处理?更何况亡羊补牢,总要找出导致失窃的漏洞才好。
案情紧锣密鼓地调查开,很快在工厂南边发现围墙上有人攀爬的痕迹。配合监控记录一查,事情总算水落石出:闹家贼。
有个零工,经常进出仓库。他发现库房角落有批发往国外的货物订单被取消,那落满灰尘的铸件就成了他“废物利用”的目标。
“一堆没人要的东西而已,放着也是占地方。换成几个钱花花,多好的事情。”每次进出仓库,看到那堆货物他的心里就痒痒。
机会总算被他逮到了。 在一次下班前他最后一个离开仓库,并把库门虚掩,又骗转身回来落锁的仓库保管说他已经替人把锁门的任务完成了。
半夜,这人随上夜班的工人一起偷偷溜回厂里,从南墙边僻静处偷出这批货,转手卖给了收废品的。
也是活该他倒霉,没想到那批零件很快找到了下一家买主。仓库里的人准备清点货物装箱时,发现东西不见了。仓库主任把情况直接报告到厂里,立案侦查在所难免。
出口零件被人变成了破铜烂铁,实在是可笑又可恨。那人最后落得个罚款又被开除的下场,声名狼藉,所有失职人员也一律受到了处分。
风波平息,没人发现柳眉私自带人进厂洗澡的事。但这实实在在给柳眉敲了警钟:在原则面前,一切情意都要让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为了面子而罔顾法纪。
战国·邹·孟轲《孟子·离娄上》:“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社会是个大染缸,社会更是个大课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堂课上的真是实实在在,让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