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浏览了一份2015年澳大利亚手机使用情况的报告,有一组数据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用户比例,不是用途比例,而是——每天看手机多少次。我非常怀疑数据的真实性,因为数据显示有66%的人每日看手机的次数仅在25次以下,82%的人在50次以下。我不确定何为“看手机一次”的标准,也明白国家间的差异存在。但要是问自己,50次,肯定不止。因为就在过去十几分钟内,我已经打开手机看了3次信息。
在刚上大学时,我从内心相信手机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说它疏远人与人的距离是不至于的。可是在智能手机无论普及程度、功能、体验都不可同日而语的今天,这个问题已经有了重新思考的必要。我可以盘点那些“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却在玩手机”的场景,但是不。因为我发现,手机最可怕的地方,还不是让人与人的距离变得更远,而是——让我们跟自己的距离变得更远了。因为人际距离仍可以通过沟通技术的进步在另一方面得到弥补,可是我们与自己心灵的距离,却在一种自欺欺人的麻醉下,悄然拉开却浑然不知。
我们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本该写作业,却因收到朋友一条“周末去哪儿玩”的消息就欲罢不能地讨论了半小时,结束后发现学习的感觉已经不对。本来对全世界发誓要早睡早起睡前看书,结果书读不到半小时眼皮就打架,躺下后却精神地刷了近一个小时手机,似乎这已经成为了每日不可或缺的仪式。手机让我们忘记本心,却不能让我们吸取教训,取而代之的只是内疚,也许几个小时以后就依然如故。
如果说这些情景还能让我们意识到内疚,那么还有一些是你可能不会意识到的。每次在在公交上低头盯着屏幕时,没有注意到坐在你斜前方的外国男生的侧影,深邃的眼窝还透露出一股忧郁气质;或是在看到一只松鼠爬到树枝的尾端摇摇欲坠时,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找到小视频,却发现松鼠已经跳下溜得无影无踪。
扩展到现代技术的初衷,是完成人类身体不可完成的功能延伸。它延伸了我们的视听,检索和存储的能力,让我们得以与千里之外的人通讯,可以记录下珍贵的瞬间。可是不知不觉,我们似乎回不到把这个延伸部分暂时收缩回去的状态了。我们似乎渐渐忘记了用眼睛去看,去大脑去记录,而是从一个小小的屏幕镜头去观赏,用设备强大的内存来记忆。为了分享,一有空坐下来就赶紧强迫症爆发地选出9张照片加上滤镜再编排文案的完美主义,渐渐稀释了欣赏当下的意义。
这就是标题说的麻痹的含义。我们表面上享受着“延伸工具”带来的便利,乐在其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可以相互转化,所以学习时收到信息理所应当先处理信息的事避免过后忘记;也告诉自己,人生在世最紧要的就是痛快,当下看几个视频比看ppt开心得多,就纵容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以前,我更加不会觉得旅行一路随走随拍随发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样就可以跟亲友在第一时间分享见闻了。可是,上个月我去旅游了大半个月,一切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我的一些朋友奇怪我怎么失联了。一开始,确实存在着时差和信号的原因。可是后来我发现,在一个随处充满常年生活中罕见事物的地方,每天都在忙着探索,忙着欣赏,忙着感慨,哪里有时间停下来修图,停下来组织文字发一条尽善尽美的朋友圈。那20天里,我有坐在没有信号的长途火车里阅读刚刚在当地买的二手小说,有走在熙熙攘攘飘荡着苏格兰风笛的大街上仔细研究悬空漂浮的艺人的机关。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天,我一个人去到了一个幽美的湖边,安静得只能听见海鸥的鸣叫和不知哪个山谷里传来的人声。我坐下来闭上眼睛,脑海中也有一只海鸥伴随着风声在盘旋飞翔。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长带我和小伙伴去北海银滩追着浪跑的时光,随即联想到那个酒店里好吃的糖醋排骨,接着是吃完饭后跟小伙伴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只萤火虫。思维很跳跃,短短几秒就有好多素材涌上心头,心里的两个小人在用惊人的速度进行着飞快却清晰的对话。我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不用因别人回答而中断一种想象,不用在乎这种想法有没有逻辑。我一直坐,坐了几十分钟,直到离开,也觉得不须为外人道也。
旅行短暂,人生就很长吗?如果我们决心变成更好的人,时间真的很多吗?我们本来就是匆匆的过客,来过一所学校,来过一个城市;来过一个领域,来过一个阶段。可是以手机为首的现代技术一只手在助推我们前进同时,另一只无形的手又在悄悄阻拦。它转移了我们行事的注意,让内心变得浮躁,可以让远方的思考、学习、理想瞬间屈服于当下简单易得的逃避。我真的不想等到自己三四十岁时回想当年,后悔本来可以多读一百本书的夜晚用来水了第二天就忘记的手机,或是本来可以观察分析某地某种现象的机会,却因为静不下心而从来没有开始。我们是不是应该学着一点一点抽离出这个麻痹了我们思想的牢笼,一点一点让大脑呼吸新鲜空气,把我们渐渐远去的初心一点一点呼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