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三年级时,还是在村子里的旧屋。一切都是土制的,除了黑板和门。两块土坯搭起的课桌,很厚看上又不堪重负的样子,用了不长时间就边角模糊,有的甚至会坍塌掉一半,斜斜地歪着。窗子是用土泥半封的,所以屋里永远都是黎明时的微微发亮,蒙蒙的光。实在是看不清的时候老师会让我们凑在门囗借光看书,他自个儿默不作声地站着,有时很忧郁,有时看着我们微笑,看见了我们偷懒玩闹也不训斥。黑板是村里的大队打发人给涂的墨,很快就擦的发白,于是再涂一次,周而复始。
就是这么简陋。
印象中那年风特大。那天我和马小蛋一起上学放学,手拉着手不敢松开,即使这样也被风刮得随风跑了一段路;我的小辫子吹散了一个,就这样蓬着头跑去的。马小蛋是她妈随手给她铰的短发,为了省事弄得忒短了些,于是头发都站起来了,使劲压也压不住。很狼狈。可我俩还是大声叫着笑着,脸蛋都是红的。可怜的是刘燕子,她为了一根鸡鸡翎跟她姐姐打了一仗,她姐姐就自己上学去了,不等她。于是她被风吹的踉踉跄跄,身不由己跟着风跑,差点旋到沟里去。她也是机灵,抱着沟边的一棵树然后大声哭喊,让有事没事就出来拾粪的老郭爷爷把她救了。真惊险。我自己很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因为马小蛋是班里最胖的女生,跟着她最保险。刘燕子她姐姐晚上被打了一顿。
上课时老师讲着课总是被风吹下的屋顶的土弄得一嘴土,下了课他就去喝水不管我们了。风好像小了点,我们就出去玩跳房子。迷了眼也不怕。我们班有个女生跟她奶奶学的很会翻眼皮,一翻就能看见土粒子,然后就弄出来了。成功率极高。
第二个课间我们发现班里增添一条新纱巾,围在刘平的脖子的上。这个时候不年不节,新纱巾很罕见的。于是我们有纱巾的都解下来,一条一条系起来,让刘平的在最上端,红红的很显眼。我们借着风去放纱巾风筝。刘平招摇了一把,兴奋的要命。我们也又叫又跳。轮到刘燕子放的时候,她不是刚刚逃过一劫么,心神不怎么定,手松了,纱巾风筝一下子跑了。纱巾立刻上了半空。刘平疯了一样追,我们也追,还没出村就看不见了。估摸着风向追了俩村还没追上。刘平和几个女生哭的都出不了声了。我没哭。我的那条是旧的,而且是我堂二嫂子因为缺一根长巾不下花轿,我妈拿珍藏的一根兔毛的长巾给了她,她过后给我的一条昏黄色不喜爱的纱巾。我要不是风大我才不围呢。这下我妈就给我买新的了,太好了。
哭的厉害的几个也不去学校了,其实那时间已经放学啦,我们没手表不知道而已。她们自己回家了。都是村里的很方便。我回了学校,因为马小蛋说她得回去做一件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的事。我得跟着她。
第二天,刘平没来。她偷了她姐姐订婚包袱里的纱巾,又弄丢了,让她姐姐揍了一顿。两天之后她来了学校,跟平时一样。可是她偷偷跟刘燕子说,她希望她姐姐能喜欢现在的准姐夫,不要退婚。要不,那条纱巾还得由她来赔。
就这样,风的故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