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从不曾离家的人,恐怕已少之又少。越来越多的人,因求学、工作、婚嫁、生存等原因而远走他乡,并渐行渐远。蓦然回首,故乡已在回不去的远方。乡愁,于是成为这个时代最深切的悲伤和惆怅。
我对乡愁最初的感知,来自余光中的那首诗——《乡愁》。在那首诗里,乡愁是少年离家的想念和无助,是和爱人的苦涩分离,是和母亲的无奈死别,也是和故国家园的隔海相望、难以回归。
真的乡愁是离家之后才生成的,你不曾刻意体会,它已不知不觉根植在你灵魂深处。随时随地勾起你无尽的思绪。有时,是一种家乡的小吃;有时,是一句熟悉的乡音;有时,是一首家乡的歌谣;有时,只是一个熟知的地名……家乡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历历在目却已遥不可及。对故乡的怀念,从嗅觉、味觉、听觉、视觉充斥着你,一点点细微的记忆,都会带给你强烈的触动。寂寞的时候抬头看天,觉得那朵天边飘过的云也来自故乡,带来了亲友的问候和关切。
你处于一种漂泊的状态,没有根基,没有依靠,也没有方向,只是随波逐流。这种漂泊让你游离在世界之外,所到的每一处都不是你记忆中的故乡。
当我读到熊培云的《追故乡的人》,他对于乡村生活的记忆是如此熟悉,对于乡愁的抒写是如此真切,那些精湛隽永的短文和一帧帧黑白画面,立刻引起了我的共鸣。
他在《上大学的树》里写到:“一批批的大树进城了,农村千疮百孔。那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考上大学的树。和这些被削枝去杈的树的命运一样,我当年也是被时代的巨浪连根拔起,冲进了城市,待漂浮不动了,就在一个角落里扎下根来。”很多和他一样生于乡村的农家孩子,“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从此告别故土,在城市生活。就好像那些来自乡野的树,在城里难免“水土不服”,灰头土脸。
这或许就是我始终很难融入城市的原因吧!当我回到田间,脚踏土地,我便会觉得安心 自在。他又说:“一个人只有离开故土,才能茁壮成长。”在故乡,你只是一个盆景,不断地走出去,走到更广阔的天地,就好像不断地给自己换盆,才可能长成参天大数。
故乡,就是用来怀念的。一旦离开,我们就将永远失去故乡。我们一次一次地回归,又一次一次地远离,故乡已经不止是一个地理和人情的存在,而成为一种精神图腾,一种思想寄托。
熊培云说,故乡是双重枷锁,它既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也是一个走不出的地方。为了能够早日从沉重的故乡情结中走出来,他一面不知疲倦地回到故乡,甘愿成为故乡的囚徒;一面以更宽阔的世界为故乡,以天地和自然为故乡,以思维为故乡。作为一个追故乡的人,他试图在找到故乡的同时找到自由。
他后来走过许多地方,巴黎、纽约和东京,在巴黎大学的校园里,在美国乡村的大树下,他有一种回家的“怦然心动”,他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回味这句话时,我忽然意识到,乡愁其实是一种对未知命运的不安和惶恐,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愫。人类和母体分离的那一刻,就离开了真正意义上的故乡,踏上了追寻之路。辗转几十年的上下求索,不过是为了一个安心之所。
心无归处,故乡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