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分
好吧,我真的不懂猫和老虎的区别。
当女儿拿一册绘本让我给她讲故事时,我打开第一页就说:“一只老虎在滑冰……”她马上纠正我:“爸爸,这不是老虎,是猫!”
“你怎么知道是猫呢?”我问。
她回答:“猫的耳朵是尖的,老虎的耳朵是圆的。我在幼儿园里就知道了。”
“好吧,爸爸没有上过幼儿园。”我笑道,不过心里还是有一点惭愧的——亏我还是多少年的爱猫人士呢!想到这里,不禁用手摸了摸卧在床边的“秋分”。
“秋分”是只猫,是我在某年的某个秋分时节从街上捡回来的。
那天黄昏,我下班回家,在树丛里看到了它闪闪的目光。它的腿受伤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眼神既是在躲避,又是在求助。我想,它应该是只流浪猫,在穿行马路时没躲过疾驰的车,好在它还保住了命。它需要帮助,但又不信任世人,不过我忠厚的相貌也许让他比较放心,因而想要尝试是否能被救助。
它的毛色淡黄,黄中间白,虽然有点脏兮兮的,但依然透露出高雅的气质。最漂亮的当属它的额头,黄白两域从正中间平分秋色,很特别,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的第一只猫,也是这样的标志。于是,我把它抱起来,带回了家。它没有反抗,它把命运交给了我。因为那天恰好是秋分,它的额头又是秋色平分,所以我就给它取名“秋分”。
秋分不知道有多大猫龄了,但简单清洗之后神采奕奕,似乎并无龙钟之态,但眼神中却有一种久经风霜、阅尽繁华的淡定,因此它并不像活力充沛的青年猫一样好动,也不随意挠床沿抓沙发,所以,尽管我和妻子当时起早摸黑上下班感觉并无精力养它,最后依然决定把它留下来。它的腿伤渐好,作为家中的一员快乐地生活。
如此一晃,就是七八个年头了。期间,我们搬了家,从通州搬到马甸,又从马甸搬到新街口。期间,我和妻子先后生了女儿和儿子,如今女儿已经上小学了,儿子也牙牙学语了。而秋分,并没有明显变老,甚至越来越容光焕发了,与大家融洽相处,成了小家伙们的宠伴。
然而,就在去年(2017年)夏天,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那时,刚好我和妻子都休年假,女儿也在放暑假,儿子可以带着出门了,我们全家人决定回山西老家住十几天。猫怎么办呢?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把它一起带回去。于是,我们开车一起回到了故乡。
故乡的老宅,院子很大,爸爸妈妈种了许多蔬菜,屋后有一排大树,还有一条时断时续的溪流,秋分很喜欢这环境,玩得开心极了。每天跳上蹿下,几乎又要变成野猫了。可是,它没有躲得过无处不在的:鼠药。
村里鼠患素来猖獗,有的人家养猫,有的人家则放鼠药,每年总有几只劳苦功高的猫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下。不幸的是,这次秋分也中招了。
某天深夜,它从外面钻回屋里,然后又钻到我的毛巾被里,浑身发抖。我觉得夏天不应当如此啊,但也没有太在意。次日清晨,却发现它身体发僵,有气无力,口吐白沫,眼神极为涣散。我妈看后说:“完了,吃了死老鼠了。”
完了,还有救吗?我很心痛,于是强行给它灌水,试图为它洗胃。然而,它不肯张口,滴水不进。我问爸爸妈妈,村里有医生吗?他们说以前有,现在连乡里都没有医生了,看病就得进城,至少是要到附近的中心镇卫生院去。再说,医院也不会给你看猫的。看猫,需要找兽医站。
就在我们说话的空当,痛苦不堪的秋分突然拼尽全力,一跃而起,冲了出去。我赶快追出去,却发现它一头扎进了屋旁崖头里的一个较为粗大的夹缝里。我想把它拽出来,但它却不停地往里钻,我的胳膊渐渐就够不着了。也许,它是要为自己寻找一块最后的“葬身之地”吧。
不过,我并没有放弃。崖头的黄土很硬,用手刨不开,我就回院子里找了一把小锄头,顺着裂缝满满地刨,终于能够得着它了。最后,使劲把它拽出来,抱回家里。
或许是因为感动于我的执着,秋分不再抗拒饮水,而肯于主动张口,让我用勺把水灌进去,它一点点艰难地吞咽着。而后,我又把家里能找到的药都找出来,消炎的、止痛的、下火的、清毒的,总之,我认为可能对秋分疗伤有用的药,都找了出来,各取几片碾成粉末。
秋分在旁边无力地看着,时不时地发出各种声音,当我拿起某种药时,似乎它在点头,当我拿起另一种药时,似乎它在摇头,甚至我在分取不同的药量时,它也有所示意,我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能一知半解地懂得它在“说”什么。于是,便顺着它的“语言”和自己的理解,慢慢给它用药。
如此舞弄了数日,秋分竟然奇迹般地缓了过来,身体与精神都一日好似一日。待到我们准备返京时,它居然可以懒洋洋地伏在后座上休息。而就在这段患难之交的时日中,我学会了不少的猫语。我和秋分的交流,旁人都以为是在学它、逗它,其实我是在深入了解它的过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