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院文教1702班孙宇辉
古道西风,深秋北畴。
这是一片被血红色渲染的土地,夕阳的余晖从西山之角延伸到了天际的尽头,直直的没入了灰色的钢铁楼影里。仰望而上,一纵纵瑰丽的火云横亘在天空,衬得天色毫无青蓝可见。地面上,一大片火焰般燃烧着的枫林席满了林地古径,与那苍茫的黄土田畴相比,倒少了几分苍凉和孤寂。
时光仿佛停滞在这里,漫无边际的静态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破,随着几片枫叶的凋零,一个人影从古道尽头缓步向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横眉冷目,不怒自威,但大体平凡普通,如果不是那身异常惹眼的黑色长袍,他就属于扎进了人流转眼间渺无踪迹的那种。
步履踩在浩瀚的红海里,印出了一条与古道平行的足迹。他走了许久,仿佛越过了千年光景,渐渐地,他停在了一个古楼面前。那古楼孤独地伫立在田野边,倚着西山枫林,显得古老苍凉,厚重的木质结构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塔楼高九层,鎏金宝顶,四角攒尖,有鸟翼然其上,透过夕阳,如金乌昂首,终不肯垂落。最显眼的还是那塔楼正中,横着一块巨匾,书有“敬天法祖”,字体厚重,与楼同巍,倒平添了几分伟岸。
男子缓步上阶,跨过门槛,将无垠的盛红留在了楼外。楼内陈列有序,茶香悠远,显然,这是一座茶楼。移步换景之间,便能觉到几分难得的古色古香。
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内阁,沉步上梯,他来到一扇微闭的木门前,轻轻推开,一股铭刻在空气中的沧桑扑面而来。越过屏风,只见一位白袍老者端坐于窗边的茶桌前,桌上茶具皆备,左手边,一砂壶热水正冒着热气。老者发须灰白,脸色红润,正端着茶杯反复净洗。
男子撩开长袍,对坐在桌前,静静地观摩着老者的动作。某时,开水沸腾,恰好老者,刚刚从茶罐中夹出一撮茶叶置杯,轻提起砂壶,滚烫的水淅沥而下,椭圆的茶叶渐渐晕开,茶水由清变红,再由琥珀变得深沉。氤氲的水汽,裹着馥郁芳香,如杯中茶一般,绽放出了明媚的颜色,男子不由得露出了沉醉的表情。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男子便端起茶杯,小口抿下,微苦但浓厚的茶顺喉而下,带来了无限美感。一杯饮完,又端起一杯,老者笑对着男子,像是在接受最高的赞誉。
茶尽三杯,老者便未再注水,将茶倒进了鹤嘴里。男子搁下茶杯,赞道:“两颊生津,舌底鸣泉,依旧是那般无可挑剔,即便茶杯褪色了,但普洱仍是艳红无比。”老者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书坛无后继之人,让你这已逾天命之年的老朽出山,惜哉惜哉。”男子一笑,微微摇头,“文脉传承千载,不能断绝于我手。”
“你儿子为人忠厚,品性坚韧,可以为继。”
“他早已不认我为父,又志在茶道,得你真传,无需多虑。”
“固执!”老者叹了口气,眉头微皱。旋即起身,推开阁窗,将那遍地鲜红,尽收眼底。
男子望着林间,有一片不甘落下的枫叶,它虽摇曳在枝头,却有着半叶苍黄,还未燃烧殆尽。
良久,男子似是有些犹豫,眉头皱起,欲言又止。他扶着横槛,又缓缓道:“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帮我照看他一下。”老者一愣,“真的要走吗?当年你被那般斥责……。”男子扬起手,阻止老者继续说下去,他望着被西山吞噬的夕阳,是那等的瑰丽,就像普洱茶,隐之于岁月,藏之于时间,内敛而浩荡,古老而新奇。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此次,非去不可。”似是下了什么决定,男子凭栏远眺,目光如炬。
当男子再次回首时,日已薄,山已昏,古楼仍是伫立在古道尽头,只是不见了“敬天法祖”的匾额。他望向前方天际,那片已被万家灯火,走马红霓点亮的黑色森林,长吸一口气,毅然前行。
他的身后,古楼嵌着万里黄天,老者倚着阁窗,望着被黑暗慢慢吞噬的山头,和那道渐行渐远的萧瑟人影,布满沟壑的双手颤抖着握起,搭在了横栏之上。突然,他昏黄黯淡的老眼闪过一抹精光,黑色的眸子映向天空,其中仿佛有着繁星万千,不由自主地老者轻声喃道:
“此时仍有无限夕阳,明日定是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