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盏情缘4

接近中午的时候,黑娃(叶知南)配合师傅孙兴,开始对新烧的一窑建盏进行“强还原”。

窑内的温度已经很高,站在窑外靠近窑体的地方也会感觉受到炙烤。孙兴戴着防火面罩和特制手套,每打开窑体的一个孔洞,黑娃就把准备好的松柴递给他,孙兴马上把这些富含油脂的松柴投进这些高温的孔洞,顿时,股股浓烟从孔洞里冒出,孙兴立即把投柴口的挡板拉上……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回进行了六个小时,本就是夏季天气,两人简直是汗下如雨,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窑内的反应不等人啊!

“强还原”是现代柴烧的一个特点,是柴烧建盏非常重要的过程,是人为干预让釉面进行更多转变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先把窑体所有孔洞密封,让其氧气烧尽,然后降温,期间不间断地往窑内投入富含油脂的松柴,此时窑内因为没有氧气,再次燃烧的松柴把仅有的氧气夺走,盏内铁元素被压力快速地逼到表面上形成更多的结晶体。

此后再把窑体的各个孔洞打开,让氧气疯狂灌入,和铁元素进行化学反应,原本正常燃烧环境中的胎泥和釉水中的氧化铁(红色),被还原成氧化亚铁(黑色)。氧化亚铁不够稳定,与氧气再次接触容易被氧化成四氧化三铁(黑色)……

强还原氛围下,窑内盏的品级较高,盏壁出彩成为高端釉面。整个还原过程实际就是盏内铁元素和窑内空气争夺氧气的过程。

这个工作很费精神和体力,师徒俩配合多次,都已经很有经验,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差不多了,孙兴叫“取火标”,黑娃拿来一个特制耐火长杆,孙兴把放在投柴口附近的一两个样品盏挑了出来。放置在空气中,从1300多度的窑内取出,放在只有几十度的空气中迅速降温,以观察判断窑内盏的反应情况,这就是烧盏中的“取火标”了。

“取火标”主要是观察火候如何了,有没有粘底,如果有粘底,很可能一窑的盏都有粘底,这一窑基本就废了。更重要的目的是观察取出的“火标”盏,在迅速降温的情况下,看看盏壁的花纹结晶出来了没?如果发现没有结晶或结晶情况不理想,留在窑内的建盏可以继续加温或保持温度烧制,如果结晶已成,就可以减柴降温了。

现代的电烧窑,可以在温度显示到1350度的时候取“火标”,但柴窑烧制的话就完全凭师傅的经验了。简言之,“取火标”就如烹饪时,厨师在出锅前尝尝味道,咸了还是淡了,生熟火候如何,根据掌握的情况进行灵活地调整。但烧盏必定和烧菜有区别,“火标”不能保证整窑产品的成功率,只能做一个参考罢了。

随着温度的降低,取出的火标呈现出了成品的样子,师徒俩这次试验是想要梦想中真正的银油滴,为此在釉水配置的时候改变了一些配方,此时的两人一看,盏体从底部向四周延伸出圈圈银色光晕,油滴晶体结晶从盏底到盏口满工满花,已经接近预期了,只是盏体的油润度不够,反应过度了一点,火候没掌握太好,称不上佳品,还得继续努力,但是相信下一次就会更接近理想了……



时间一晃而过,离叶知南回到水吉已经过去了三年。早在两年前,南爸南妈就知道了叶知南回来烧建盏的实情,毕竟村与村隔得不远,总会碰到熟人。

这个周末,叶知南回到了“建盏一条街”附近的自家小院,一只黑狗汪汪汪地跑来迎接,叶知南蹲下身和它亲热了好一阵。

傍晚,南妈已经准备好一大桌好吃的,南爸南妈,还有叶知南的妹妹叶知秋,一家四口围坐一桌,热气腾腾地吃起了晚饭。

“小南,你还要瞒佳藕多久,每次她打电话来,我和你爸说谎,别提多难受了,怕是瞒不住了!”南妈往叶知南碗里夹了一粒扁肉,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看那妹仔对你是真心的,都这么久了……”南爸也在旁边附和。

“哥,你也真是……”叶知秋撅着小嘴,也跟着把他数落了一阵。

“你们再帮我瞒一阵子,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放弃了,我不想耽误人家,这边的事还没个眉目嘞,不知道还有多久!”叶知南不无苦涩地回答。



叶知南再次回家的时候,便是回来拿钱的。

原来,和孙兴熟悉起来后,叶知南曾把自己想复原曜变技术的目标向师傅说了,孙兴作为一个老艺人,明白这个追求意味着什么,这个技术已经失传几百年了啊,谈何容易呀!但是这应是建盏人共同的理想,谁不想做出这种建盏中的神品呢?苦于没有传授,摸索实在太难。现在有后生愿意为此努力,不管成功与否,这份想法,就让人欣慰!

感动之余,孙兴对叶知南的理想表示支持!所以当叶知南说准备自己起一个龙窑,专门研究曜变的时候,孙兴二话不说,找人一起帮忙,在南浦溪上游靠近吴中村的岸边选了一个地方,就建了起来。这个龙窑有部分“隔仓龙窑”,和部分“小通天龙窑”,以后根据需要也许还要建一个“五目大通天龙窑”。这些都是为了方便各种烧制场景。

本来叶知南是和村里交了部分钱的,取得了村里的同意,算是打了招呼的。却没想到某些村民非常不满,把叶知南这个“违规建筑”告到了更上面,上面的人下来检查,整个工程就被迫停下来了。

叶知南回来支取自己大额存款的最后一笔钱,这几年着实花了不少,前面建龙窑算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叶知南拿这最后一笔钱,一部分交罚款,另一部分希望“活动”一下,以恢复建好的龙窑原地运作。还需要筹一部分钱引进一套环保设备。

这段时间,师傅孙兴也帮着到建盏协会说明情况。而叶知南的山水画师傅卓一堂,已经多年不问世事,此时也不得不出来为自己的弟子说几句话……对叶知南而言,代价就是在指定时间之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他要为师傅的朋友画几幅画,看到师傅“得逞”的笑容,叶知南心知肚明,知道师傅为自己谋划的良苦用心。早已搁笔的他硬是天天狂练,才逐渐找回了感觉。

两个月后,整件事有了端倪,各种正规手续都齐备了,叶知南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使再有人要使坏,从法律上来说,是搬不倒他的了。

从此,叶知南有了属于自己的龙窑。不过,大家都奇怪叶知南为什么给这个龙窑取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名字:“藕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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