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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痛,对于古代士人阶层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从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到岳飞的“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表达的都是与亡国之痛有关的情绪。
那么一个人一生中经历三次亡国,又会是怎样一种惨痛的体验呢。
对此,我们今天的主人公,生活在南北朝和隋朝期间的颜之推,有足够的资格来怒答一发。
一次次的去国怀家,给颜之推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却也促成他对人生、对家族教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据此写成了一部流传千古的奇书——《颜氏家训》
对于这本书,一千多年来,有很多种解读。有人将其视之为家庭教育的典范的,也有人从立身行事和人生态度方面进行分析。
如果我们尝试设身处地的体会颜之推暮年撰写这部书的心境,还会有一种感觉,这本书实在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的长者,传授给后辈的一份必备的安全生存指南。
那么,在六朝时代的颠沛流离中,颜之推究竟总结出了哪些有价值的经验并流传于后世呢,咱们今天就聊一聊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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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的家族历史上通常被称为“琅琊颜氏”,他们的第一代祖先大有来头,他就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颜回。
"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孔老师的亲自认证,给予颜回家族极高的荣耀。
不过,这种安贫乐道的传统,也预示了颜家历代名士更向往的境界,未必是如王谢两家那种“烈火烹油”式的繁盛,而是以品德和操守流芳后世,
颜氏早期祖先的聚居地是山东曲阜,到了二十四代的颜盛时迁居到琅琊,此后,颜之推的九世祖颜含随着晋元帝司马睿渡江,从此颜氏的生活地转移到了江南。
在六朝时期,颜家虽然也算名门望族,但并没有达到过如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一样的显赫。这也让他们在谋求家族的生存与发展的过程中,显得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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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颜之推生活的南北朝时代,是一个政权频繁更迭的时代,所以,在介绍颜之推的事迹前,有必要简要梳理一下南北朝政权更迭的历史。
公元420年,东晋大将刘裕取代东晋,在南方建立刘宋政权,此后萧道成、萧衍和陈霸先先后复制了刘裕的路径,依次建立了齐、梁、陈三个政权。而宋齐梁陈统称南朝。
与此同时,北魏在北方实现了初步的统一,后来,因为内部斗争分裂为东魏和西魏;此后,东魏被北齐取代,西魏被北周取代,接下来,北齐被北周灭掉,以上这五个朝代统称为北朝。
公元581年,北周被隋朝取代。公元589年隋朝南下灭陈,统一全国,结束了魏晋南北朝总计三百七十余年的大分裂状态。
而颜之推的人生,几乎和这段让人眼花撩乱的王朝大更迭历史的后半段完美重合。
公元531年,也就是梁武帝萧衍在位的年间,颜之推出生在建康,他的父亲是咨议参军颜协。
十二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颜之推参加了梁武帝的第七个儿子萧绎亲自授课的庄子学习班。
虽然颜之推觉得老庄哲学实在不大对自己的胃口,很快就回家自学《礼记》和《左传》去了,但他的才华还是得到了萧绎老师的高度赏识。十九岁时,萧绎就招募这个门生加入他的团队一起工作。
随着恩师萧绎的地位不断提高,颜之推的仕途看上去一片光明。
可惜,南北朝的乱世没有给颜之推平稳发展的机会,山河破碎的悲怆,命悬一线的危机,在他身上频频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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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二十一岁时,正赶上侯景之乱,侯景的军队攻陷了颜之推所在的郢州,当时跟随萧方诸镇守郢州的颜之推被俘,性命危在旦夕。
好在颜之推的人生中,总能遇到因为欣赏他的才华,而帮助他化险为夷的贵人,这次他的贵人是侯景的行台郎中王则,他为颜之推在侯景面前苦苦求情,颜之推终于免于一死。
几经辗转,颜之推返回江陵,这个时候,他的老师萧绎已经继承了帝位,也就是历史上的梁元帝。
可仅仅两年后,北朝的西魏攻陷了江陵,杀死了梁元帝,颜之推随着梁朝的士大夫们再次成为俘虏,被驱往长安。
在去往长安的路上,颜之推遇到了第二位拯救他的贵人,他就是西魏大将军李穆,李穆赏识颜之推的才华,举荐到他的兄弟李远处任职。
颜之推是如何能够在一次又一次在非常危险的形势下,及时被人赏识,免于一死,实在令人惊诧。史书上似乎也并未有记载详细的攻略,但这些实战案例,确实让颜老师此后撰写的生存指南显得更有说服力。
再次逃过一劫的颜之推,获得了一个在西魏的工作机会,但颜之推思念故国,同时,对西魏的统治者宇文氏也非常不认可,于是颜之推趁着黄河涨水之际,冒着危险,携带妻儿乘船奔往北齐,打算途径北齐回到南梁。
可到了北齐之后,颜之推得知南梁的控制权已经落在了大将陈霸先的手中,考虑到虽然同为异族政权。但北齐的高氏政权,和西魏以及后来取代他的北周相比,汉化程度要更高一些。于是,颜之推一家就留在了北齐。
在北齐,颜之推凭借逆天的才华,达到了自己仕途的最高峰,官至北齐的黄门侍郎。
但随着胡汉矛盾的尖锐,颜之推又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
当时,汉族官员联名进谏,阻止北齐的后主高纬前往晋阳,颜之推也在进谏之列,而这些汉族官员被鲜卑贵族在后主面前狠狠的参了一本,结果参加进谏的汉族官员全部被处死。但颜之推因为家里临时有事,错过了签名的机会,又逃过了一劫。
颜之推在北齐生活二十一年,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北齐终老,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命中克星宇文氏再一次摧毁了他的梦想,当然这次他们的身份由西魏的控制人变成了北周的统治者。
公元577年,从北魏时代就开始的宇文氏与高氏之间的大PK终于分出了胜负,高氏的北齐为宇文氏的北周所灭,于是,颜之推再次沦为亡国之人。不情愿的给他不待见的北周宇文氏打起了工。
在北齐灭亡后,颜之推写下了在当时比《颜氏家训》还要著名的《观我生赋》,这样悲叹到:
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与蓼辛。
意思是说:我一生经历了三次改朝换代,饱受亡国的心酸和苦难。
四年后,北周的权臣杨坚取代北周,建立了隋朝,颜之推的亡国之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他开始潜心写作《颜氏家训》,完成这本书不久,颜之推就告别了人世,享年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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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多次死里逃生后,在《颜氏家训》中,颜之推除了教诲子弟传承祖上优秀家风,引领他们走上正途之外,字里行间随处都透露出“注意安全”的意味。
由于《家训》是写给子弟的,所以里面少了一些漂亮话和客套话,更多的是真心话和实在话。
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这部《颜氏家训》关于安全教育的几个要点:
第一个要点,是要多储备一些实用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颜老师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如果所学不能应用于实际的话,一旦遇到乱世,非常可能饿肚子。
所以,颜老师说:
积财千万,不如有薄技随身。
那么,哪些实用性知识是必要的呢?
首先是儒家经典,颜老师的话很实在:读好经典,上可以谋取官位,下也可以获得生计之资;
然后要通晓南北方的礼仪习惯,比如在江南,如果朋友的至亲去世了,你在本地,却又不去吊唁,那么基本上这个朋友也就和你绝交了,但在北方却并没有这样的硬性要求。
此外,要掌握如何科学的避讳等等。颜之推赞同对先人和长辈避讳,但却不建议太拘泥于教条。比如,父亲里的名字带个严厉的严字,孩子当官后,一看到书信里有“严寒”,就痛哭流涕,这个,就实在有点过头了,着实有失士人的风度。
最后,应当掌握写文章的技法。虽然颜之推认为,写好文章这件事儿是要点天分的,不能太强求。但他还是希望颜氏子弟能在写文章方面多下点功夫。尽量做到“体裁没有问题,辞意基本可观。”
关于安全的第二个要点,就是官尽量别当太大。
这个理念,对于我们今天有着“当上董事长,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梦想的年轻人来说,很难理解。
但颜之推辗转几个政权,目睹了太多身居高位的权臣,在乱世当中举家倾覆的境况,再加上颜家原来也有类似的传统,于是,在仕途方面,颜之推就给了子女们这样有些“另类”的告诫。具体的标准是这样的:
官位不要超过中等品级,就是向前看有五十人,向后看也是五十人,站在中间是最安全的,如果超过这个标准,最好把官辞了,回家安度晚年。
在颜之推的眼中,自己在北齐担任的黄门侍郎,已经是太高的职位了,本来想请辞,但是当时客居异乡,怕遭人攻击诽谤,实在找不到时机,只好作罢。
第三个要点:言多必失,说话务必小心
在家训中,颜之推写到:
无多言,多言必败,无多事,多事必坏。
在这一方面,颜之推对自己的谨慎态度还是颇为自得的 。
他说 :
我从南方到北方,不曾跟别人说起一句论及身份地位的话,就算不能够亨通显达,也没有什么怨言。
坦率的说,这种慎言慎行的态度,也难免让人感到略有些些明哲保身的意味。
第四个关于安全的要点是,今生来世要兼顾下
即便在有关前世今生的信仰问题,颜老师仍然秉持了高度的实用原则。
对老庄哲学,颜之推从小就不太感冒,但对儒佛两家,他采取了兼容并包的态度。在儒佛对立还很明显的时代,这种思想还是颇具独特性的。
颜之推既要求后人积极信奉佛教,对佛教经典 “留心诵读 ,以为来世津梁“,又提醒后人,不要因为过于虔诚的供养而影响现实的生活水平和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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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有着正统的儒家观念,但却被迫在北朝任职。忠孝和苟活,名节和家族之间的挣扎,伴随着他的一生。而他也把坚守和妥协,融入到《颜氏家训》一书中。
有过和颜之推类似的挣扎与彷徨经历的人们,读到《颜氏家训》,会感觉到其中有太多的肺腑之言和经验之谈;但涉世未深的青年或怀有理想主义情结的人,却往往觉得《颜氏家训》中如履薄冰的气质实在不够酣畅淋漓,让人意兴阑珊。
不管怎样,颜之推把他历经数次亡国的沧桑,凝结在《颜氏家训》中,让我们对于那个时代的时局、文化和教育有了深入的理解,其中的很多思想直至今日,仍具启示价值。
好的,今天的内容就是这些,咱们关于魏晋南北朝的家庭教育系列也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几期中,我们来共同回顾几本在科举时代的畅销参考书的成书过程,以及他们的作者不平凡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