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之旅

四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能仅仅是时间的流失,那段时间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花猫先生

四年前,十八岁的我迷茫至极,大学报什么专业是我当时的头等大事。父母征求我自己的意见,要我自己选。学什么都好,只要上学就好。那时候想想,还不如让他们给我选,也不至于那么累。直到那天,我感谢父母让我自己做决定,那决定了我未来的人生走向,甚至是我的性格。

四年过去了,有人说我变了。对,我是变了,但是我不后悔。远离家乡去北方生活、学习,但至少我不讨厌自己。今天,我做梦将要结束的第一天。这段结束是一个期限,今天是第一天,可能我要慢慢的脱离那梦,找回现实了。

鳄鱼列车长

四年前,我接到成为这辆绿皮火车的列车长的任职通知,这职,一任就是四年。四年后,这趟火车将要成为历史,也要成为我的回忆了。我的朋友,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那样鲜艳,我在那鲜艳的绿色上看到未来。我们慢慢成为了朋友,从一开始的不熟悉,到最后的相知相倚。它会被人怜惜,也会被人蹂躏,时间消耗掉它的体力,慢慢的,无声无息。我不难过,我昨天梦到了,我将会有新的朋友出现,陪着我继续走下去。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它爱你,恨你,成全你,毁灭你。

老鹰爷爷

四年前,我的爱人得了很严重的病。其实那时的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美丽。我不会管那叫年轻,因为她从来没有老过,直到渐渐的。她越来越瘦,越来越不爱吃东西,越来越…。都怪我,我是爱她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我越来越自责,为什么知道自己要失去了才会珍惜。她病后,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怪你,都怪我自己,走不出去。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失去她,失去那曾经我认为会永远围绕在我身边的美丽。直到上个月,她跟我说她想回家了,想让我带她回到那曾经生她养她的地方,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很久没有看到过了,她用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支撑自己。为了那笑容,我决定从青岛,到沈阳,再到内蒙古的呼伦贝尔草原,带着她,并流放自己。

梦,开始,结束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球上人民开始有了自己昵称。那是一种动物,在你即将出生时,你的母亲见到或是梦到的那个动物,就是未来的你。那决定了你的性格、人品等等一系列给你有关的东西。掩饰自己的真实姓名是当今每一个人的权利,直到你想说为止,或是死之后的墓碑上的字体。

如果人们记住了你,那一定不是名字,是你的体貌特征以及你介绍过的你自己,就像此时在这辆由沈阳通往海拉尔的绿皮火车里,一位长相凶残的列车长正在忙碌着为这趟将要行驶的火车做最后准备。他看起来很冷,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从头到脚透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气息。他留着黑白相交的胡须,黑白相交的圆寸发型,右眼眼尾到耳根处长长的疤痕给他增加了几分疲惫和杀伤力。如果他和你对视了,你一定会避开自己的眼睛不敢看他。

沈阳的冬天格外冷,冷空气带着这座城市安静下来,慢慢的让一切喧闹都变得有了意义。今天有阳光,光的温度变成热气,像小时候的自己把饭菜端上桌的勇气,把热水灌进暖壶的期待之心。那寒会一直往你的心口里钻,让你时刻保持清醒,清晰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寒冷之地,维持着那一点温韵。老人们出门会灌一壶酒用来暖身子,度数不用很高,只要让自己不会冷就行。雪被人们踩着,成为今天这火车站的主旋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钻进火车,载着你,载着梦,流向属于你目的地。

再十分钟,这趟火车就要开了。这时跑向十号车厢的男人和列车长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给这个冬天增加了几分活力。这活力在头顶形成蒸气,追随他,像永不灭的火,不会害怕燃尽。男人钻进火车厢,汗珠在额头上打转,找到座位,放下背包,一切都很顺利。年轻的脸上形成了不羁,掩盖他心中的深不见底。

年轻的男人坐下后,才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样的眼神迷离,冲着窗外,灵魂脱离身体。一位老人家,全白色的头发向后梳起,胡子剃得很干净,西装的领子在棉袄下若影若现,领带虽是深蓝的,但格外扎眼,和他腿上的背包形成拙略的违和。老人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腿上的大背包,深灰色的,有一点破旧。背包的上面两角被什么东西撑起,我猜是类似相框一样的东西。年轻的男人坐下来,看不到老人的脸了,被背包挡住,隔离了外界所有的眼神。看起来也没有外界,在这十号车厢里,只有他和这位老人两个人。

“…老爷子,用不用我帮您把包放到上面,这样应该会好受一点。”

“没事,不用,谢谢。”那粗糙的声音,一听就是饱经沧桑的灵魂发出来的,再次与这位年轻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火车慢慢开起来了,窗外的不远处听到了一个女人喊着:“你还会回来吗?一定会的,对吧!”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人声音随后出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不知所措。是九号车厢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渐渐远离,被驶向远处雾里的火车,和他们那无法改变的宿命。

十号车厢这位年轻的男人用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记录下那女人最后的身影,可怜的、无助的,伴着车站,伴着明媚的天气。谁都不知道这是故事的开始,还是故事的结局。

“你刚刚照的照片,如果有机会,可以洗一张给我吗?”老人先开的口。

“当…当然可以。您给我个地址,我给您寄过去。”

“谢谢。你,可以叫我老鹰。”

“您好,您叫我花猫就行。”

两个男人互相介绍了自己,相差五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好像没有距离。两个人相视一笑,恢复安静。火车带动着时间把阳光压下去,把雪也压出来了。没有了光的洗礼,感觉更冷了。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才刚刚过去五个小时。慢下来了,时间真的慢下来了,时间带动着身体、呼吸、血液的运动、雪下降的速度都慢下来了。花猫和老鹰都因为无聊的关系睡着了,两个人都好像做了梦,都好像梦到了不可思议的幻境,不愿醒。

列车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今天本想踏踏实实的陪着朋友走完这最后一趟旅行,但是工作就是工作,就在刚刚,三号车厢的喧闹打乱了这寒冬的宁静。一位已经到达预产期的孕妇腹部明显抽动,让她从梦中惊醒,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慌了,加上那孕妇。火车开动的声音,孕妇喊叫的声音,火车上本就没有多少人,要找个医生更是难上加难。列车长从车头跑到车尾,万幸,找到了。列车长打开了九号车厢和十号车厢之间的门,发出了猛烈的撞击的声音,有点不知所措:“这里有人是医生吗!有吗!三号车厢有位孕妇要生了!”老鹰和花猫都醒了。

“我是,但是我不是妇产科医生。”

“您快跟我来吧,有也比没有强啊。”

老鹰爷爷站起来,小心地把背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并让花猫要毛巾,打热水。这三个男人,就这样忙了起来,有了联系。老鹰让看热闹的大家尽量散开,让孕妇最大程度上能呼吸新鲜空气,花猫打来热水,拿来毛巾;列车长握着孕妇的手,说着加油,你可以的,一定没问题。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谁都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孕妇哭着,叫着,老鹰一边说让她深呼吸,使劲,一边让她转移注意力:“你想想刚刚有没有见到什么动物,或是想到什么,想想,说出来。”

“我梦到了一只鸟,很漂亮,纯白色的,很干净,尾巴上的羽毛是黑色的,它好像受伤了,身边有很多动物都在鼓励它,一定会飞起来的;我还看到了鲸,就它一个,游着,在深海里。”孕妇好像平静了许多,讲着自己刚刚梦见到的,还有使劲。

“很好,使劲!快了!”老鹰说话声音比孕妇更大。最后,孩子的脚出来了,小小的,红红的,老天赐的礼物总是能让人惊喜,花猫找到一床棉被把孩子小心地裹起来,孕妇的声音还没有停,对,不知道这次出生的,是小鸟还是鲸。

“加油!两个都要保住!都是你保护了将近一年的生命!”老鹰的汗沾湿了西装里的衬衣,这样他有点虚脱;花猫的双腿抖动剧烈,他要换热水,已经数不清烫了自己几次了;列车长的手红的发紫,被掐出血印。

火车到站前,所有人平安无事,包括那两个新生命。火车慢慢停下,到站了。列车长早就联系了当地的医院,医生护士早就等候已久了。送走了孕妇和她泛着泪光的感激的眼睛,梦醒了。

列车长安抚群众,老鹰和花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背包很乖,花猫看到老鹰弯着腰,在对他自己背包说着什么,被他拍了下来,汗珠从额头上滴到包上,微笑的表情带着忧郁。两个人都坐下了,呼吸渐渐平息,花猫给老鹰倒了杯水,说着辛苦了您。

刚刚早上五点,对于深冬的北方来说离天亮还尚早。两个人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以至于刚刚坐下就睡着了。直到列车长走过来他们都没有发现。快到中午的时候,花猫醒了,他看到列车长坐在自己旁边睡着觉,身上盖着毯子,不敢吵醒他。花猫看了看老鹰,他早就醒了,还和列车长聊了一会儿。

感谢一下午的相安无事,整辆列车很识趣,没有人去打扰他。

直到下午,三个人都醒着,相互笑了笑,列车长在火车里走了一趟,他把煤铲到火车上的锅炉里,让这个冬天渐渐暖起来,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仿佛有一条线真的把这三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应该是接生那件事,

雪花飘落,带动着阳光下降到地平面之下,天再次黑了。一整个下午,十号车厢几乎都没有什么声音,三个人看着窗外,绿皮火车成为这世上唯一没有静止的物体,天地为它赋予了生命,穿向那无边无际的高山、森林、隧道、人群。列车长打破了这平静:“你们可以叫我鳄鱼。我一起经历了生命的新生,真是缘分啊。”老鹰和花猫看着他,算是同意这缘分的说法。

“你…好像有心事。”老鹰问鳄鱼。在这十号车厢里,谁没有心事呢。

“是啊,我和我的朋友,就是这辆火车,在一起四年了。”鳄鱼说。

他可能只是想说出来,给自己个安慰,不忘记:“我小时候,家门口就有火车轨道,我看着火车,长长的从我的身前过去,那声音就像咆哮的龙一样,从那时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火车列车长,一辆火车都归我管,多威风啊是吧。四年前,我被领导的电话惊醒,说让我赶紧去公司一趟,我晕着就跑到公司,领导就给我介绍了这为朋友,说之前的列车长退休了,我要临时顶替。我第一次见到这辆火车时它已经不是很新了,但是我总觉得这是命运的驱使。就这样,我陪着我这位朋友,从沈阳到海拉尔,走了四年。这四年最让我忘不了的就是去年,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这辆火车上举行婚礼,还有昨天我们一起接生的那件事。时间真快啊,昨天领导给我打电话了,告诉我这辆绿皮火车要随着是时代的长流成为历史,成为我的回忆了。它走的太慢了,赶不上现在人们的步伐。”

时间它有时候太快了,没有同情,没有倾听,只有公平,见证你,见证你留下的所有痕迹。

“是啊,”花猫随后也说出了他刚刚想的事情:“时间过得太快了。四年前的我和现在相比变化太大。那时的我很焦虑,高中快毕业了,从来没想过大学要学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在书店见到了一本摄影集,一本水木大师的摄影集,封面就吸引我了。里面记录了他的出生地,他自己照的,用的是老式相机,我在回家的路上就看完了。那时候我认为那是最接近完美的东西,我看完那本摄影集,再抬头看了看天,看了看我在的城市。我发现了原来那接近完美的世界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当天晚上我就做梦了,梦到了我一个人,拿着相机,在冬季的草原上,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四年过去了,我一边长大一边学习,当时的那团火一直在我心里。这次去内蒙就是去拍我的毕业作品,让我那天的梦变成现实的。”花猫也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那个奇幻的经历,他只是想说出来,讲给这两位陌生的,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面的人听。

老鹰的双手握得很紧,有点让背包喘不过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快要到站了。

“鳄鱼,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对吧。”老鹰问鳄鱼。

“是啊,还两小时就到站了,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鳄鱼答。

说完话,老鹰缓慢地打开背包,里面的确是一个相框,还是一个坛子,被放在桌子上。相框里装着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的身影,微笑着,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微笑着,但依然美丽。

三个人的眼睛集中在女人脸上,安静伴随这三个人。

“这火车太慢了,我想让我爱人透透气。”老鹰从口袋里拿出毛巾擦了擦那女人的脸,并说起话来。

“时间太长了,又太短,四年就这样过去了。四年前她在我身边倒下的时候我有点傻了,但是觉得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我们当时吵架了,就这样,她在医院一病不起。事后想想,我怎么会说出那么狠的话。就是因为我,因为那天的我,把她推向离我越来越远的距离。上个月她跟我说她想回家了,我就带她回来了。”

不知何时,老鹰的眼角泛着泪光,右手握住了挂在脖上,悬在胸口的吊坠,那是一个小瓶,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花猫和鳄鱼安静的生怕打破这用手握住的瓶。

老鹰笑了:“你们不知道我在草原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傻傻的,我也傻傻的,看着她着迷,我被她那骑马的身姿吸引。她跟我说让我叫她兔子,她说兔子不属于这里,但她喜欢兔子。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跟我去南方生活,我就在海拉尔的车站跟她求的婚,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你们知道被自己爱着的人信任的感觉吗,当时她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时,我整个人都是飘的,那就是梦,我不愿醒的梦。”

老鹰笑着哭了,笑的太猛了,哭的太狠了。他摸了摸相框里那女人脸、眼睛、眉毛、鼻子、嘴:“我是医生,但是我救不活她,更救不活我自己。”老鹰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声音:下面这首歌,是我们的兄弟星球,地球上的人类给我发来的一首歌,这首歌很柔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该醒了

火车到站了,所有人收拾好行囊,离开这旅程,奔向属于自己的目的地。老鹰给了花猫一张折起来的纸,并告诉他不用着急,这里是寄照片的地址,谢谢他,这有点无理的要求他都同意。老鹰,花猫,鳄鱼三个人相互祝好,各奔东西。

三天后,鳄鱼被领导奖励,在火车上协助救了三个生命,并有了新的朋友,速度比绿皮快很多的火车陪他继续前行。回到家的他把好事告诉家里人,打开电视。

花猫认为他这三天过得非常有意义,自己的梦越来越真实了,白色的雪覆盖草原,相机里的胶卷他已经想不起换了多少次,自己的手他也已经想不起冻掉了多少层皮。但他是高兴的,他感受到原来生命是有宽度的。找到一间旅馆,他获得了身体上的休息,打开电视机,他走进浴室。

电视里传出新闻播报员严肃而又悲伤的声音:今天凌晨三点十五分左右,在海拉尔车站附近,一名男子卧轨身亡,目前怀疑是自杀。死者,本名林云,年龄七十二岁,职业医生,已退休。乘坐几天前的火车来到内蒙,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火车上还救助过临产的孕妇。此人死亡原因不详,我台将会持续关注。

凌晨三点整

老鹰手握吊坠,站在轨道前自言自语:“兔子啊,对不起了,不能带着你的份好好的活下去了。我爱你,虽然在这五十年里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这句话,但是真的,我爱你。放心吧,你的身体我都安顿好了。我前两天在沈阳的车站看到一个女人特别像你,我去找你,讲给你听,想我了吧。”

纸条上的内容

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还要破费你给我多洗一张照片。但是还要麻烦你,洗好照片后到海拉尔车站附近给我烧了就行。再次谢谢你。

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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