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四川乡村教师,三十年教龄了,但又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
矮个子,精瘦,小平头,尖尖的脸上,有一只眼睛好像睁不开,另一只眼睛精神地盯着你,厚厚的嘴唇总是咧开笑着,露出不整齐的牙齿。他嗓门很大,说到激动处身体前仰后合,发出粗粗的笑声。有时候,专心听你说话时,嘴巴不由自主地笑着,一只眼睛里流露出孩子一样的天真。
他在家里总是闲不住。一会儿换上短衣,清扫院子,喂狗,喂鸡,收拾菜地。一会儿换上长外套,到山上抱些柴,添些灶火。
吃饭时,他用大碗盛饭,吃起饭来吧唧吧唧的,很香。吃完饭,他收碗收筷,在大铁锅里哗啦哗啦地洗着,勤快地很。
他谈起工作来,似乎有些玩世不恭,“教学只是我的副业”。但他又是学校里工作特别特别多的。乡村中学缺老师,他带班主任,教语文数学科学微机课,还负责四个网络平台的维护和资料上传。有时候,上面来组织教研活动,他还被临时通知讲公开课。
可他没有抱怨,谈起这些来,一直笑嘻嘻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他就是我的姐夫,大家都叫他邱哥。
这几年,他上班之余种菜,姐姐打工,他俩挣来的钱都用在翻修房子上了。一共修了五次。把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收拾得妥妥贴贴。
改造出一间大大的客厅,崭新的沙发,墙上挂着液晶大电视,旁边桌上有电脑,WIFI也连着。地板砖淡淡的颜色,簇新的窗帘,窗户外安着防盗窗。
客厅紧挨着两间房,一间是供奉祖先的堂屋。毛笔写的列祖列宗的灵位,旁边是邱哥父母的遗像。正对着深红色大门,高门槛,两边贴着祝福平安的大对联。里面一间是他们女儿的房间,大红色的蚊帐,顶上是彩色的气球,浪漫极了。里外两间房间对比鲜明,令人无限感慨。
客厅的外面是过道,通向大门。另一边是五件平房,布置得简单而干净。
最外头是厨房。两个大铁锅擦得干干净净。灶台上,墙面上,白色的瓷砖擦得亮亮的。
最里头的偏房养鸡,每天天没亮,就能听到公鸡一声一声地打鸣。女儿说,这鸡可能知道自己要被杀了吃肉,打起鸣来声嘶力竭的。
旁边是卫生间。里面有淋浴头,浴霸。冲水的蹲坑干干净净的,旁边放着干净的卫生纸。我有些不相信地使劲儿瞪大眼睛:确实,农村已经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了。
这一切都是姐姐和邱哥一点一点地,像燕子衔泥似的,几十年来慢慢建好的。
去年,他们的独生女玲玲出嫁了。我问:姐姐,你和邱哥每天两个人面对这么多房间,有没有觉得空啊?
姐姐说:没有啊!我们平时把这间客厅里的沙发用床单盖好,里面收拾干净,关好门。我和邱哥做好饭就在厨房里摆个板凳就吃了。收拾好后,我们就在你们睡的那个房间,坐在床上看小电视,冬天太冷了。
我笑了,我们以为自己需要的很多很多,其实很多努力得来的,只是放在那里就很有成就感。想象他两人相依相伴的场面,简简单单的生活,平淡而又温馨,真心羡慕呢!
我们要走了,姐姐站在车窗前一遍遍叮嘱我们把娃娃带好,嘱咐我和老公注意身体,暑假有时间再回来等等。我的眼泪不由地涌上眼眶。我的妈妈和婆婆都去世了。可是这个只比我们大几岁的姐姐,却给了我慈母一样的关爱。我们也一遍遍地道别,让他们保重身体。突然,我不敢说话了,害怕眼泪不小心涌出来。
一回头,邱哥远远地站着,瘦瘦的身体撑着长长的外套,倔强而孤寂。
韩大爷读写训练营 果枚GMGMGM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