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那一晚的事,雨下得很大,风吹得船体嘎滋作响。
黑色的影子从船长室的门前掠过,直往瞭望台走去,「骗子炀,你给我滚下来!风暴不是明天才来吗?」老船长朝着瞭望手齐炀劈头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不时飙出几句粗话。话说前一天下午,齐炀就发现风暴在前方几公里外集结,也许是太过于自信,竟敢向船长打包票说这绝不影响我们的航线。
闪电与雷声在我们身后交替发生,船长已经命令掌舵的往西南方航行,帆也都被船员们收了下来。现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我们能平安回到最近的港口避难。
「雍!」我干哥吴敬昂在船尾招呼我过去。当我走近,我就发现不对劲。这海水怎么冒出了一堆泡泡,而且只有在船尾附近,事情必有蹊跷。难不成是船舱进水了?
干哥看我一脸愁容,大概也猜着了原因,便拍拍我的肩,说:「看样子问题不小,你和我一起下去瞧一瞧好了。」
「船长那边呢?」
「他现在正忙着。能解决的事就别去劳烦他。」说着说着就找来了两个精实能干的船员,我们四个人就悄悄地穿过人群,下到船舱里头了。
那漏洞不大,直径大约十五公分而已。干哥拿了块板子,钉上钉子,敲啊打的,三两下子就把洞给补好了。
「看我说的,这一点小事,根本不用报告船长。」
「是啊是啊,我看你也不是特别有信心,要不然找那么多人干嘛?」我似乎说中了什么,干哥不悦的从我身旁走过去,还粗鲁的撞了我一下。另外两个船员也不是没长眼睛,都很识相的跑在我干哥身后,夸他有多厉害。毕竟是未来的船长,谁不想巴结呢?
「我在下面看着。」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三个人又回到了甲板上。
船舱里放了许多货物,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我逐一检查这些木箱,还好刚才即时把漏洞补好,要不然再慢个几下子,这一个个箱子都得泡在水里。
上头忽然传来疾步走过的声响,来来回回的,一步比一步还要沉重。我自个儿待在船舱里,伴着几盏昏暗昏暗的灯,心里满是不安。就在此时,船身开始左右摇晃,灯火一闪一灭,木箱与木箱时而碰撞,时而分离,最顶层的,已经摇摇欲坠。情急之下,我瞄了一眼刚才破洞的地方,大概没什么问题吧!那时候我只想回到甲板上,内心的著急盲目了我的眼。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一转身,举步,正要踏上楼梯。只听见一声巨响,船身倾斜,海水犹如猛龙一般的灌入船舱。那力道强劲,一时之间,把我打得失去知觉,海水灌进我的双耳、鼻腔、气管。
水流带着刺痛难受的我,渐渐地⋯⋯,漂着,迎向平静的黑暗。
「我死了吗?」
突如其来的光芒,照亮我的世界。在这里,没有疼痛,只是头有点晕眩。
「欢迎。」有一个人形出现在我面前。张开双臂迎接的样子,就像电影情节中的神。
「你是谁?」我等着他回答。如果他真的是神,那我应该是到了天堂。
「你想知道接下发生了什么吗?」
「啥?」只见他手一挥,我低头一看,一潭水在这像云朵一般的地面上出现。他又一挥,水里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看着我曾经的过去。如同一位旁观者,我看见自己的成长。从学会站起来走路,再来是父母在我面前争吵,离了婚。上了初中之后,和同学打架,造成左手骨折。后来考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公立高中,当了三年的班长。父亲在我大二时去世,为此我连翘了一星期的课。我没读完大学,跟学校申请肄业证书。找了份工作,当了一年的书店员工后,去服役了二年,认识了干哥⋯⋯,画面停在一个时间点上,一艘中型的木船航行在海上,被乌云笼罩着,海浪波涛汹涌。
「所以说⋯⋯,我们终究是遇上了风暴。」
几乎是一瞬间,那艘船就在我面前解体。让我不禁深吸一口气。
「现在,你有两条路,」他似乎没理会我的感受,语气平淡的跟我说下一件事「如果你决定好了再来告诉我。」他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羊皮纸,丢在水面上。就消失在云雾之中。
我望着那羊皮纸好一会儿,我才发现一件事情,那水根本就不是水,原来死人也玩高科技!我迅速地拿了那羊皮纸,一翻开来,竟然还是中文版的,我原本还以为会是拉丁文字。
上头写了斗大的四个字:「梦或现实。」
我不知道这用意是什么,是一个测验?抑或着是个死亡必经的过程?也许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该去天堂还是地狱,可能早就决定好了。不过我比较偏向于有选择权的,于是我开始分析这两个选项的答案。
梦,应该是指天堂,但我觉得现实不一定就是指地狱,也许是安逸程度上的差别。我想,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平平静静,每天都只有「享受」这一件事情,那还有快乐与不快乐之分?所以对我来说,这样的天堂不过是另外一种地狱罢了。
那就选择现实吧!
「很高兴你为自己做了一个关键性的打算。」那人形又出现了。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答案。」
他诡异的笑声,让我不寒而栗。 「因为你必须如此。」
当我身旁的光芒倏然地消失,只留下一束光在头顶上方照着时,我才意会到上头是一盏巨大的照明灯。而伴随着如浮云一般的气氛消退,我终于看穿了眼前的人形,不过就是个录影投像。
「向后转!」一声令下,我的双脚开始制式化的动作。
一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站在我面前,身高约有一百八,肤色偏黄。我瞧了一下他的军阶-中尉。这应该是位真人,不知道为什,那口音和长相我好像在哪见过。
「呵!没想到竟然会你,就觉得这名字怪熟悉的。」
不会吧?我真的死了吗? 「胡班长?」
「正是在下!」他的眼睛雪亮,气色很好。跟高中时期体弱多病的样子相差甚远。我的思绪回到那时候⋯⋯,等!难道他也死去了?
「好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没事穿一身军装,而且款式还不是本国的,有什么用意?」我靠近他并质问道。
他显然很震惊,「你不知道!」我马上闪远,那提高八度的尖锐声音,着实让我的双耳不好受。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刚才那电脑系统没告诉你?」
「看来是这样。」我滴咕道。而且现在我满肚子的问号,我是被人耍了吗?
「你生来与众不同,就和我一样,是为了让人类的文明继续走下去。世界政府的总部已经被那些恶龙给占据,事实上是几乎这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们占据,我们现在只能在地底下生存,吃着虫子。」
「嗯⋯⋯。」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胡班长。
「啊!我好像漏了一个环节?」
「是啥?」我吞了吞口水,等他讲出更惊人的东西。
「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就是你以为你还没死之前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世界军政府为了让我们这种人快速成长的一个梦境,简单来说,你一直活在电脑方程式里。」他说得稀疏平常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我在状况外。我想,如果这些全是真的,我那还真算是到了现实世界,不过我更希望由电脑系统来告诉我这些事,电脑系统的解说应该会更完整一点。
「大概了解⋯⋯。」
「少骗人了,我刚来时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你很快就会懂的。」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类似摇控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这有点痛。」
「你说⋯⋯啊!」我没想到他直接按下按钮,我的脚底瞬间一空。我没玩过自由落体,不过现在总算体会到了,我不经觉得选择这种方式自杀的人,肯定没有深思熟虑!
一眨眼,我就醒了。正确来说是吓醒了。
我头有点疼,不过不碍事,这个小房间很安静,除了我的耳鸣。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赤裸着上半身坐在一张病床上,有好几条线连接到我的身上,也接在一旁的电脑。电脑上是我看不懂的数据,那上头还有三条曲线,似乎在侦测心跳和脉搏,最后一条我就猜不出来了。
十几秒后,耳鸣慢慢地消失了。 「啪!」门被打开了。胡班长走了进来。
「如何?」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想⋯⋯还好吧!」
他看了一眼电脑萤幕,然后将一条条线从我身上拆除。
「时间不多了,待会穿上我给你的衣服,路上我在跟你说。」他边拆线时对我这么说。
「我一直在睡?」
「打从你出生开始,两年了!」
「你也是,对吧?」我终于理解了一件事,这才是命运开头。
「你猜对了。」他轻声回答我。 「好了。」他将拆完的线扔到一边,然后看着我说「你还想知道的事,以后都会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