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柔软
像极了透蓝的童年
幼稚园的我
舒服地滚进青草初盛的沟渠
看漫天飞絮与白云告别
沟渠上的二哥
正独自与拦路的仇家们作战
撕破的衣袖如少年胜利的战旗
当青肿的唇角傲然吹着漏气的口哨
他再次向世界呼啸而去
自行车后座的我
乐颠颠地用那口哨声
拽住小鸟和彩色的风
风之外 是入口即化的三月
我品尝得太过匆匆
还有那飞退的幻电
忙不迭地抓取着片羽流光
拼凑成黑白默片
那轻推我滚进沟渠的
长辫子仇家女孩
再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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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夏夜漫长
像永不结束的诗行
大哥从大学带回吉他和烫卷的头发
还有青春与远方作伴
西瓜在井水里浮沉着甜梦
蝉想把自己嘶哑的生命
刻进年轮的唱片
父亲的蒲扇像老式钟摆
微笑的皱纹藏着晚霞的金边
葡萄们快要落山
我躺在泪与汗包浆的竹榻上
看流萤随口哨声起舞
它们不知老去 不愿散场
吉他声勾起夜的欢歌
烟霭漫涣了记忆的边界
篝火未凉 星河光转
我伸出双手
却只握住了时空的苍茫
那一把断弦的吉他
再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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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秋水轻缓
像极了路过的故乡
缀有五角星的书包里
藏着美丽石头和淡淡心事
还有翻涌不息的稻浪
外婆亲手纳的千层布鞋底饱含叮咛
一路亲吻着泥土 直达大地深处
妈妈将绣了我名字的手帕
用别针别在我胸口 褪色且偶尔刺痛
我终于学会了口哨
却吹成了长长长长的河流
我舒服地躺在岸边芦苇丛里
等那曾经的鱼唤我
却等到了芦花吹满少年头
河流沉淀了人间泡沫
可那云朵/烟火/星河的盛放
再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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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雪覆盖
世界纯如初生
就再吹一曲干涩的口哨吧
至少我还可以
用泪水
保持余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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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石先生/2020.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