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孕晚期脐带绕颈胎死腹中。
婆婆从老家请来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村里人都叫她“背婴人”。
背婴人将夭折的婴儿灵魂背走,避免小儿的灵魂积蓄恶力诅咒家族。
“背走”灵魂第一天。我在梦里,看见了孩子笑着对我叫妈妈。
“背走”灵魂第二天。我在梦里,看见了孩子被恶鬼纠缠撕心哭喊。
清醒过来的我额头起了一层冷汗,直觉告诉我那个“背婴人”不对劲。
1.
「小产完要好好养身体。」婆婆笑着坐在我的病床边,「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要不再住几天?」
这是我和李瞳的第一个孩子。六个月脐带绕颈胎死腹中,意外夭折了。
医院的一切都使我压抑难耐,我妈和婆婆再多的安慰都无法抚平我的内心。
「不了,妈。」我说。
2.
怀孕之后,我便辞掉了工作,安心养胎。
出院后,李瞳不让我出门,只嘱咐我好好休息。
于是我只能在家里闲着收拾东西,却发现我孕早期时购置的家里的婴儿床和婴儿小衣服都不见了。
我打电话给出门买菜的婆婆:「我买的婴儿床和衣服呢?」
婆婆却支支吾吾,只说等她买完菜回家再说。
我迷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如果是怕我触景伤怀,扔了便是扔了直接跟我说就行。
收拾完东西后,百无聊赖的我刷着平板。
一个民俗博主的直播被推送到短视频app首页,流量很大,我好奇地进入了直播房间。
「俗话说白日不说人,夜晚不说鬼。咱的故事就在白天讲……」
我心说新奇,一般的灵异民俗博主都在晚上八九点到凌晨两三点这之间直播,这位倒是另辟蹊径。
「今儿咱讲的是“背婴人”。」
背婴人?
这是婆婆家水泉县那边的民俗,我大学时给我们代课的一位教授研究的方向就是水泉县民俗历史。
「婴儿夭折之后,背婴儿会将婴儿的尸体背在身上,绕着供台行七天七夜的死婴祭。以求婴儿灵魂得以重新轮回,而不是困于此处积蓄怨念。」
弹幕无不有乐子人起哄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要是没婴儿尸体怎么进行死婴祭啊,医院一般不都把死婴当医疗垃圾处理掉了吗?」
有人回复道:「那就等着被婴儿诅咒呗。」
死婴当医疗垃圾扔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残忍的,但在法律上未出世的婴儿不算做人。
我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近也渐渐平复看淡了。
民俗博主一拍扇子:「简单。用信物就可以召灵。」
信物?
「比如一些婴儿用品之类的,这些东西可以作为聚灵的法器,从而实现召灵。当然这些都仅供娱乐,莫要封建迷信,我们在21世纪科学时代。」
我关掉了平板。
信物……水泉县……
我突然感到有些心悸,婴儿车和衣服全部不见,婆婆的支支吾吾使我觉得莫名的诡异。
这么巧合吗?
婆婆家里几十年前创业白手起家,早就离开了水泉县。现在基本都在市里住着,应该不会认识什么背婴人吧。
3.
听见楼下大门开锁的声音,我下了楼。
婆婆拎着大大小小的菜袋子,我走上前想要接过那些袋子。
但婆婆却摆摆手嘴里说着不用。
李瞳早早去了公司,中午饭只有我和婆婆两个人吃。
李瞳的爸爸死得早,留下了权力早已被架空的公司,婆婆一个人力挽狂澜在公司回收股份的同时把李瞳拉扯大。
婆婆将一盅汤从蒸锅里夹出来,我耐不住疑惑走进厨房:「妈,那个婴儿车和……」
「看我给你蒸的鸡汤,快来尝尝看。」婆婆打断了我的话。
在之后吃饭时,我也不好意思再问。
晚上,我和李瞳躺在床上。
「婆婆好像把我买的婴儿车和衣服处理掉了。」我说。「她好像不想跟我说,你能不能明天帮我问一问。」
李瞳点头,「好,我帮你问问。」
「我以前也有个弟弟,」李瞳说。
「也是突然夭折了。」他趴过来,「那孩子没福气到咱们家,别伤心了老婆。」
李瞳比我小两岁,以前从来没听说他有个夭折的弟弟,婆婆也不曾谈起。
「她可能是怕你触景伤怀吧。」
「那也要告诉我啊,我都说了我已经看淡了。」我扒住李瞳的脸,「一定要帮我问啊。」
4.
第二天。
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婆婆老家的亲戚。
说是来家里打点我的起居和饮食。
这栋房子房间很多,婆婆退休后白天有她自己的娱乐生活,多一人来住对于我来说无所谓。
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的左手大臂上纹着一些奇怪的文身,不清楚婆婆知不知道。这位亲戚做着保姆的活,却拿低于市场价几乎两倍的工资。
她说自己叫裴英,从水泉县来想在城里做一份工作来过渡一下,婆婆知道后欣然就接受了,但是还是想问问我的意见。
婆婆安心地去跳广场舞,中午吃饭只剩我和裴英。
干活时,裴英身上文着的奇怪符文总是若隐若现的露出来使我浮想联翩。
但每次想要询问的时候都会想如果这是人家的信仰或是隐私而止住话头。
几天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只身在一片黑暗之中。一个半大的小孩握着我的食指,将我向着亮光处引去。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小孩松开了我的食指,一股无名的力道将我一把推了出去,强光刺入了我的眼睛。
我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是李瞳提着一个黄色暖光小灯。
手指摸了摸脸,有些濡湿。
李瞳担忧地问我:「老婆,做噩梦了?」
我说:「没有,梦见一个小孩把我推出了黑洞。」
「那个小孩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李瞳放下小灯,扣了开关。抱着我躺了下来,「宝宝来找妈妈了,没事的。」
「你要实在不放心,过几天周末咱俩去寺庙看看。」
我一觉睡到了中午,还是裴英去房间叫醒了我。刚刚入秋,她穿着一件七分袖秋衣,露出了一小节文身。
我有些头疼,告诉裴英中午不吃饭了。
但是裴英却执意让我试一试她的新菜,我拗不过她只好耐着性子准备下楼尝一尝。
下楼的时候,我在楼梯上崴了脚。
5.
裴英将我扶到客厅沙发上,脚踝火辣辣得疼。
「我之前在县里的村医那当过护士,帮你处理一下吧。」
裴英去取放在一楼卫生间镜子后橱柜中的医药箱,我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嗷嗷直叫。
突然间,我发现沙发旁边的地下室大门咧开了一条黑边。
地下室平时放了一堆杂物,基本没有人往下面去。门怎么开了,裴英是去过然后忘关门了吗?
我没有多想,裴英也已经取了医药箱过来给我处理脚踝。
6.
我窝在李瞳的怀里,问他:「问咱妈了吗?」
李瞳说:「问了,妈说怕你看见伤心,送回老家了。」
「送回老家?咱妈不是几十年都没回过水泉了吗?」我说,「算了算了。」
我嘴上说着算了,但支开的地下室门,民俗主播的话让我越想越离奇,我不禁将这一切全部关联了起来。
还有家里突然到来的裴英……裴英——背婴……!
我有些恶寒,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
「老公,你认识那个裴英吗?」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李瞳,尽管李瞳根本没有回过水泉县。
出乎意料的是李瞳竟然认识她。
「怎么了,老婆?要是觉得一个外人住在家里不舒服,那我就给她安排到公司公寓去。」
我摇摇头:「我觉得这个裴英不太对劲,她话虽然不多,但是身上透露着一种奇怪的气质。但我说不上来……」
我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但我的第六感却一直在警示我一般使我感到隐隐的不安。
李瞳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明天就给她安排公寓。」
「要不再联系一下中介,派个阿姨过来?」
我说还是不了吧。
是夜,入梦。
我重新回到了昨天的场景之中,不同的是我的视角目睹的是黑洞之内的事物。
那个孩子站在黑洞的中间一言不发。
他的身上触目惊心斑驳的血迹使我暗声惊呼。
我摊开手臂:「宝贝,到我这里来。」
孩子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我想要跟上去,却发现黑洞的空间离我越来越远,那个孩子也离我越来越远。
矮小的身躯后从地上凭空生出无数只干枯的手,抓住孩子的脚踝就往黑洞内部拖。我奔跑着上去,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我听见无数婴孩的哭喊声,像发春的小猫围绕簇拥在我的身边,我最怕的动物就是猫。
7.
我在床间再次惊醒,一把便抓住了李瞳的睡衣领子。
「明天就是周六了,陪我去寺庙看看吧。」我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李瞳说好。
寺庙安宁的气氛并不能使我安心下来。
李瞳前年给这处寺庙捐了用于修缮的香火,上完香后我很轻松地便见到了主持。
主持只说近来注意身体,便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我和李瞳只好悻悻地离开寺庙。
这座庙宇位于市中心,寺庙门口有很多江湖骗子在打着算命的旗号敛财。
我和李瞳对这种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我挽着他的胳膊,却突然被一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中年男人看着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他。
「遇见怪事了——心难宁不安?哦,我知道了。」中年男人展开手中的扇子,「这妹子刚刚小产吧。」
中年男人离我快超过一米安全社交线了,李瞳当机立断将我护在身后。
「是,你有什么法子吗?」我说。最近手里有些闲钱,倒是可以陪这中年算命骗子玩玩。
算命骗子说:「关注我的视频号,免费帮你们看。」
我搜索视频直播号,找到了觉得他面熟的原因。
他就是我几天前看的民俗直播博主!
我在他铺子前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看吧。」我对李瞳说,「觉得他有些靠谱。」
李瞳拗不过我,只好守在一旁等着。
「生辰八字。」
我将生辰八字写在草稿纸上。
民俗博主扶着下巴,「最近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嗯,老家来了个亲戚。」我说,「就是跟她呆在一起总觉得不太舒服。但是她是婆婆的远房亲戚,也不好意思说。」
「那个人身上文了什么图案吗?」他问。
我回忆道:「左大臂文了图案,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完整得见过。」
民俗博主从手机中翻出了一个图腾,「这样的?」
虽然裴英的文身平时只能看到一角,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是是是,就是这个图案。」
李瞳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这是……」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李瞳和算命先生同时说出了那个名词:背婴人。
「什么?!」我直接迷惑了,「你知道啊。」我问李瞳。
李瞳说:「我何止知道,我差点亲历过。但是详细的我在这大街上肯定不能说啊。」
「里面说。」民俗博主起身邀请我们进他的店面里。
他的门市店面主要售卖一些手串和小玩意,譬如拨浪鼓什么的小孩子玩的玩具。
李瞳曾经的弟弟也是因为脐带绕颈胎死腹中,按照水泉老一辈人的习俗要请背婴人来把孩子的亡灵“背走”。
但是婆婆觉得很荒谬,但随后李瞳爸爸病逝,一手操办起来的企业被架空使她逐渐相信了这古老的民俗。
李瞳再三劝阻,婆婆再三犹豫。好在生活情况重新回暖,这件事也不告而之了。
「我妈她们穷怕了,但这一看就是封建迷信啊。」李瞳苦恼道。
民俗博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让我们叫他陆师傅就好。
陆师傅告诉我,背婴七日祭已经开始,如果想要打破这一切,就需要婴儿母亲的血和背婴人的血,滴在聚灵法器上便可以结束这一切。
七日祭坛应该就设置在家中,那起祭的背婴人怎么确定呢?
「你看那远房亲戚的身份证就知道了。」陆师傅说。
8.
婆婆带着裴英出门打麻将去了。
我打开客房门,现在这里是裴英的房间。
床铺非常整齐,但房间却非常昏暗。这个房间是向阳的,白天根本不可能如此。
就算我拉开了窗帘也无济于事。
裴英的行李箱贴着衣柜侧面放着,我用钢丝撬开了行李锁子。
虽然不太厚道,但是只能抱歉了。我暗暗地隔空向着裴英道歉。
身份证就放在行李箱的小件物袋中。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出生日期:1959年4月4日。
也就是说裴英今年69岁!
但是裴英本人看起来只有30多岁的样子,并且跟我也有一些共同话题。她真的69岁吗?
……
我找遍了全屋的房间都没有找到的婴儿车和婴儿衣服都在地下杂物间出现了。
这是我唯一没找的地方,也是我唯一觉得蹊跷的地方。
杂物都被清理过,地下室的正中央放着铺了婴儿床单的婴儿摇床。
摇床上放着一个穿着婴儿小衣服的纸娃娃。
杂物间的电闸没有开,只有婴儿床前供台上火蛇跃动的红蜡烛照明。
冷汗布满了额头,我硬着头皮走近供台,吹灭了蜡烛。
——陆师傅说,这蜡烛是用来引魂的光明灯,一旦吹灭亡灵就会迷路,难以归来。
对不起宝宝……
「你以为背婴人除了收点钱就给你干这事吗?这可是要背因果的。婴儿的精魂可以使背婴人延长寿命……」
「好,现在按照你的说法,婴儿的灵魂被背婴人引向冥界去填补背婴人的寿数来实现她自己的长寿对吗?」
「对,虽然这是逆天行道。但是根本没有破绽,地府的账面平了,那还管得着一个凡人?你说对不对。」
陆师傅的话虽然带着封建神话色彩,但是根据现实来细想逻辑却是自洽的。
9.
我联系到了大学母校的民俗教授,亲自向他请教了背婴人的真实性。
民俗教授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历史背景,然后讲述了一些坊间传闻,最后以虚构故事莫要封建迷信结尾。
最近约了医院的体检,我准备从医院回来后就着手于破阵的事情。
我要求李瞳过几天再给裴英安排公寓,七日祭…已经过去三天了……
梦境尽管光怪陆离,但是少了那孩子,少了如发春小猫一般的婴儿哭泣。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封建迷信就封建迷信吧。
婆婆应该是知道所有内情的人。这东西其实对我没什么坏处,为什么要破阵,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设置这么个诡异的供台在家里,我觉得膈应。
老人言,梦中的人若是在现实中已死去,那他的面容便是清晰的,反之亦然。
梦里的孩子面容是模糊的,我不能确定祂是不是我那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我甚至连那孩子的性别都看不真切。
每每想到梦中的孩子,我的心里都有这无名的绞痛。
医院的体检结果会在四天后装订成册寄送到家,并且附有专业的医师作答相关问题。
10.
入秋,天黑得早。
晚饭时间,裴英将饭菜一个个端上了餐桌后也坐下来。
婆婆热络地和她聊着天,我和李瞳相对坐着,静默无言。
婆婆看我们在无情扒饭,便说:“裴英的手艺可以吧。”
我淡淡道:「还行。」
「裴英说她几天后就搬走了。」婆婆说,「你们可别到时候想念她的手艺。」
搬走?
李瞳突然抬头看我。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我问,但又发觉这句话有些唐突,「我想在外面定个桌送送裴英。」
婆婆问裴英:「真不住了吗?再住几天吧,工作都没找好呢?我给你在公司安排个职位干干吧。」
「妈,公司哪能随便塞人……」
裴英摆手拒绝:「这怎么行,大概四五天吧。」
我点点头应了下来。
……
我和李瞳站在楼上栏杆边等着婆婆进屋睡觉。这栋屋子里的所有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她进去房间后晚上就不会再出来了。
“你觉得今晚裴英几点会出来行七日祭,”我问李瞳。
李瞳说:「一般是子时吧,晚上十一点的样子。」
「那我在这守着,等着她出来。陆师傅说七日祭的时候背婴人跳完祭舞后会将自己的血滴入信物法器的身上,这时再加上我的血,阵法就能破除。」
「我在这里守着,你休息一会儿吧。」李瞳把我推进了房间。
果然。十一点刚刚过去,裴英就从房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李瞳立马把我叫了出来。
她抬头环绕着四周,确认没人后。走到客厅沙发边,打开地下室杂物室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我拉住李瞳,「走,下楼。」
10.
我和李瞳贴在门板上,「两种血的间隔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七日祭每天的流程是先滴血后跳祭舞。我们躲起来,她一出来我们就进去。」
「如果她发现了就直接当面对峙。」我冷静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我示意李瞳屏息敛声,静听动静。
杂物间的裴英高喊着祝词,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诡异至极。随后我听见了脚踩在木板上蹦蹦跳跳的声音,应该是开始跳舞了。
李瞳压低声音对我说:「杂物房好像有监控。」
「啊?不早说。那赶紧去书房开电脑……走走走。」
……
裴英脱掉了上衣,只剩下一件运动背心,她大臂上的文身被完全展示了出来。
身上背着那纸娃娃绕着杂物间中央的婴儿车跳着属于七日祭的舞蹈。
「等一下,暂停一下。」我说,「那个娃娃是怎么背到她身上去的?」
李瞳暂停了监控视频。
看清楚了,我握住了李瞳的手腕。「那个娃娃是挂在她的脖子上的……不,是娃娃自己扒在她身上的。」
李瞳另一手捂住我的眼睛,「老婆,害怕就别看了。」
我推开李瞳的手,「角落里……站了很多小孩。」
监控器中,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角落中无数黑色的孩童影子随着裴英祭舞的节奏抖动着。
一阵酸水反上喉头,我捂住嘴脱力地扶住桌子的边缘。
李瞳急忙起身将我的身体架起来,「怎么了,难受吗?」
「没事没事。」我吃力地起身,「她好像结束了。」
监控中,裴英向着杂物间门走去。
我和李瞳在书房门口听见裴英进房间关门的声音,「走走走。」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我顺手拿了一把美工刀。
杂物间只有烛光照明。
纸娃娃乖巧地坐在婴儿床上。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个娃娃,乖巧似乎是一个很形象的词语。
纸娃娃的额头上有一丝血迹,应该是裴英的。
我滑出美工刀刀片,划破中指指腹,血珠在指尖积攒冒出。
我就要将手指上的血抹上纸娃娃时,突然无名的力道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掼在婴儿床的栏杆上。
「啊……!」突然的变故使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时眼前是裴英狰狞的脸。
身边的李瞳不见了。
裴英逐渐收紧手掌,我已经感受到窒息的前奏了。
我的手在身旁疯狂地乱抓,摸到美工刀就抬手向着裴英划拉了出去。
裴英尖叫着松开手掌,向后退了两步,她的脸被美工刀划破了。
我扒着婴儿床栏杆站起来,将美工刀横在身前。
「你在干什么!」我大喝,「你在我的家里干什么!」
「这个祭坛是干什么的!」
裴英捂着脸,「哈哈哈哈,你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什么?」我的手指已经拿不稳美工刀了,「你在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房间中回荡着我歇斯底里的声音并冲撞着进入我的大脑。
李瞳从黑暗中出现将裴英护在了怀中。
眼前的一切使我一下子哽住了。「……你们——」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李瞳问我。
我好像与他隔着一道纱帘一般,嗓音模糊又空灵。
我叫什么名字?
——我根本不记得了……
11.
白炽灯晃得我眼睛生疼。
审讯室里两个警察要求我确认笔录。
警察向我展示的监控中,我背着纸娃娃在李先生的地下杂物室绕着婴儿床手舞足蹈。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
我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李先生,就是李瞳。
李瞳说我是他妈妈从水泉县带过来去城里工作的远房亲戚,在他的家里过渡暂住。
那个纸娃娃作为证物出现在了审讯室里。
「这是你从水泉县带过来的吗?」
我说:「不记得了。我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哪还记得这个……」
「裴女士,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警察给了我一张精神卫生所的检查单,名字一栏是“裴英”。
「经过检查,你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不可能不记得。」警察神情严肃起来,「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希望你知道这个道理。」
……
「如你所愿,进去吧。」
我茫然地进了看守所。
每天早上定点集合,点名。
「裴英——裴英,」这个名字一直伴随着我在看守所的生活中。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能够确定的是我肯定不叫裴英。什么缘由我说不清楚,大概是第六感罢了。
看守所每七天会给每个人提供十分钟的洗澡时间。
我看着水流淌在我的皮肤上,左大臂上的文身有些刺眼。
我蛮横地搓着手臂,试图将这根深蒂固的东西擦掉。
图腾纹身纹丝不动,早已深深镶嵌在皮肤中。
——这是属于裴英的烙印。
洗澡时间应该快结束了,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促。
我心急意乱,拿过肥皂就开始使劲地搓洗。
肥皂不知从哪染上了色料,我开始寻找染色的罪魁祸首。
看守所提供的肥皂质量都不怎么好,有大量的漂白物质。
我惊奇地发现,身体上的文身开始褪色!
一个词闪过我的脑海:海娜。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袭入脑海。
11.
李瞳慌急慌忙地收起手机,我掀开被子在床上坐下。
「什么?」我问。
李瞳面不改色地说:「客户的消息罢了。」
「哦,」我淡淡地回应道。
……
——地点已更新,是否查看?
我打开了手机查看李瞳的手机定位,xxx足浴店。
呵……
……
「你的身上好香啊。」我趴在李瞳的胸前问。
李瞳说:「今天是女客户。」
……
12.
美工刀划过裴英的胸口,似乎是划到了动脉。鲜红的血液喷了我一脸。
李瞳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果断地挥拳砸在了我的眉心。
我的头磕在婴儿车的栏杆上,再也没有意识。
醒来之后,就在监区医院了。
我根本不是裴英,她本人大概正在和我曾经的模范好丈夫亲亲我我。
「你确定你说的话都属实吗?」狱警问我。「诽谤也是要负责任的。」
属实。
根本没有什么七日背婴祭,根本不是什么远房亲戚。
李瞳的妈是重男轻女的人,婴儿夭折后根本不会给我好脸色。
这一切都是配合我演戏罢了。
裴英……
「警官,你们可以去查查李先生身边的李太太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13.
再次见面的时候,李瞳在被告席。
所谓的陆师傅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李瞳在上班摸鱼期间发现了他的直播后便心生一计,重金买通了他。
裴英意外怀孕,我的孩子不慎夭折,婆婆本着传宗接待的心态也没了底线。
警方查处了他的门市店,发现陆师傅根本没有营业执照。
一家子都在演戏欺骗我。
李瞳他妈在旁听席哭得梨花带雨。
庭前跪在我的面前求着我的原谅,那可怜楚楚的表情差点使我动摇。
警方给我展示的监控画面也是ai换脸合成的。
……
这栋偌大的房子彻底空了。
李瞳他妈看着自己培养了这么久的天之骄子被判处两年徒刑进去蹲监狱,当场就晕倒高血压住院去了。
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我继续在这里一直住也是可以的。
地下杂物室,婴儿床还孤寂得在房间中晃悠着。
纸娃娃还乖巧地坐在床上,额头上的血迹殷红。
我扯掉了脸上的人皮,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小孩的影子跟上了我的身形牵住了我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