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邀大学舍友某君略表《左传》之感,五千余字,洋洋洒洒。某君谦虚却难掩其内心之兴奋,今之于鄂求学三年,专治法史,其功力如何,自不待言。
余闻鄂之荆州春秋阁,有一副对联:文夫子,武夫子,两个夫子;著《春秋》,读《春秋》,一部《春秋》。一文一武,两位圣人,尽人皆知,孔子和关公。《春秋》何也?余初闻之,乃“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中国上下五千年,单以“春秋”作为一个时代是以经书《春秋》为名的。孔子作《春秋》,言简意赅。然后人阅之,不解者居多,何也?孔子惜字如金否?非也。
儒家经典分经传,《春秋》为经,《左传》为传,二者关系犹如今之教材与教辅。然若不读《左传》,《春秋》之简,难懂其理。
单看《春秋》,有一事记载只有八个字“晋赵盾弑其君夷皋”。余尝闻“董狐直笔,赵盾胆寒”,何也?董狐,晋国史官也;赵盾,赵宣子也。如若不看《左传》,我们会有很多疑问:为什么董狐直笔,赵盾就会胆寒?当时的历史究竟是怎样的呢?《左传》里却有详细记载:晋灵公夷皋欲杀赵盾,而赵盾幸而逃过,未出晋国之时,其亲族赵穿杀灵公。然董狐却在史书上写“赵盾弑其君”。赵盾不服,辩解说不是这样。董狐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
这其中不仅仅在于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还在于我们从中能否得到一些启发。
首先,如果我们只看到董狐的话“赵盾弑其君”,一定觉得赵盾是个叛逆的臣子,以下犯上,不是个好人。但通过孔圣人的话“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发现事实不是如此。这让我们知晓“眼见不一定为实”,何为“实”也?乃是透过表面去寻找背后真正所隐藏的事实本身。
其次,董狐“直笔”,难道就错了吗?作为史官,看起来他写的不是事实啊。赵盾并没有杀晋灵公,而是赵穿杀死的。董狐的用意何在呢?孔子可是对董狐赞赏有加的,“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可见,他并非是有意针对赵盾。当然,我们承认,董狐记载的并非客观事实。但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他所追求的并不是以事记事,而是一种政治追求,这也就让“董狐直笔,赵盾胆寒”流传至今,警醒为非作歹之人。后世文天祥《正气歌》里有言:“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可见,董狐之影响以及其政治上的正确性和远见性。
再次,孔子言“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孔子为赵盾感到惋惜是因为他还没有离开晋国,晋灵公就被杀死了。如果他离开了晋国,则国君的死,他是可以免罪的。这其实牵涉到了国际法的问题。这其实在春秋战国经传典籍里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文字记载,许多儒家经典亦非排斥其他思想,而是以包容心纳之,中国传统体现出来的“外儒内法”实乃其证也。
最后,回归正题。《左传》,又名《左氏春秋》、《春秋左氏传》,作者相传为左丘明,未考证。汉代刘向曾梳理过关于左丘明的师承关系:左丘明传曾申,曾申传吴起,吴起传吴期等等。后人皆知吴起大名,其与兵家大师孙武齐名。我们亦须知晓这样一个事实:古籍成书既不成于一时,也不成于一人。考虑到《左传》为后世关羽、杜预、冯异、羊侃、王僧辩等人所至爱,再考虑到左丘明与吴起之师承关系,是否《左传》也经过吴起之统筹呢?
不读《左传》,不仅仅难懂《春秋》,亦不会理解《论语》、《诗经》等等。就像你在谈论一个问题,如果不将其历史背景梳理清楚,那么,你很难真正去理解这个问题。读懂《左传》,读懂的不仅仅是历史,也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