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里,张岱,袁枚,沈复和李渔,都是有情趣且格调高的。
我个人最喜欢李渔,他生来是一个富贵公子,却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出来写字编曲维持家计。浮生碌碌,他却自得其乐,生活得意趣盎然。
读他的文字,经常笑出声来,我竟觉得他活脱脱就是一个贾宝玉。且不说他如何地讲究吃和玩,就单单对女孩子的态度,也像极了大观园里的宝二爷。
如他自己所说:“我就是红颜的知己”。
在《闲情偶寄》中他专门拿出一大章来教给女子们如何点唇,如何梳髻,如何用香,如何习文,品味颇高,有趣极了。
他的这章命名为《声容部》,我却觉得这活脱脱就是“如何修炼成一枚尤物”的干货技术文。
李渔说:“”一个女子日后是赏花品卉,还是烧火做饭,全在眉眼上“”。
眼睛灵动,眉毛清秀,必然会秉性温柔多聪慧。
眉毛不仅要浓淡得宜,还要讲究一个“曲”字,眉如远山,眉如新月,才好看。
美人的香气是不能缺少的。
每次洗脸沐浴之后,取几勺花露放在手心,拭身拍脸,涂抹均匀。或是用香皂洗澡,或用香茶漱口。
还有一种香料,是李渔的独家发现,那就是荔枝,女子在睡觉前只吃一颗,那么口中和肌肤上便有了香气,可以保持整晚。
李渔不主张女子戴珍珠美玉,他认为如果一个美人的头上缀满了美玉和珍珠,那就让人只看到这些珠宝而看不到人了,就像把鲜花藏在了叶子底下,将月亮藏在了云里一样。
女子应该去掉繁杂的束缚,一个簪子,一对耳环,就可以陪伴自己一生。既然只剩了这两样东西,那就一定要追求精致完美。耳环越小越好,或者珍珠一粒,或者金银一点,既要做得小巧,又要精致雅气。
在簪子和耳环之外,用来点缀头发的,没有比鲜花更妙了。他说富贵人家要是得到了美人,就要找遍天下名花,养在美人的屋内。贫寒人家则可以种树栽花,以备美人点缀鬓发之用。
其他事情可以节俭,这件事却唯独不能节俭。
这样怜香惜玉的人,真是少有啊。
李渔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就是男人驾驭不了女子才华的激愤之词,不足取。
他说:“”假使满堂姬妾,都是一些蠢笨的东西,答非所问,应非所求,跟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女子要习技。
技艺中以学习文章诗画为上选,乐器次之,歌舞再次。他认为给女子选诗,要合乎女子天性,最好是晚唐和宋代的诗词。
真真是太懂了。
古人说:“尤物足以移人“,移人就是动摇人心,使人一见就思念,且无法自拔。
李渔说,“尤物”就是媚态。媚态不是美色,而是一种似物而非物,无形似有形的态度。媚态在人身上,“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
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色就能比得上六七分姿色。试以用六七分姿色却无媚态的女子与有三四分姿色却有媚态的女子站在一起,那么人们就只喜欢三四分姿色的却不喜欢六七分姿色的,人们会被妩媚的姿态所迷惑,而不被美色所迷惑。
媚态相比姿色,不仅会以少胜多,甚至能用无来胜有。
李渔说,这媚态只能看出来,却不能说出来,教不得却学得到,与有媚态的女子朝夕熏陶,便能被她同化。
于是他便举了两个例子。
一个是他替人相妾的例子。
他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曾经替一个贵人相妾。打扮得漂亮出来的不止一个人。开始都是低头站着,他便令这些女子抬起头来。
其中一个不害羞直接把头抬起来;
另一个娇羞腼腆,强迫多次才抬起头;
注意看这最后一个:
这个刚开始没有马上抬头,强迫时才抬起,先是目光一扫,像是要看人而实际没有看人,扫完后眼神定住,然后才把头抬起,等人看完,又目光一扫把头低了下去。
这就是媚态。
第二个例子是躲雨的女子。
李渔在一个亭子中避雨,看见许多女子,美丑不一,都踉踉跄跄跑过来。其中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贫寒女子,三十岁左右,别人都跑入亭子中间,只有她徘徊在亭檐下,因为亭子中间已经没有空地。别人都在抖擞衣衫,担心衣服太湿,她却听其自然,因为在亭檐下还是会被雨淋。
等雨要停,大家互相喊着向外走时,唯独她迟疑片刻,走在后面,刚离开亭子,雨又开始下,于是又都跑向亭子。她就先站在了亭子中间,因为预料到必定会回来,所以先占了个好地方。然而虽然她猜中,却没有一点骄傲的神色。见后来的人站在檐下,衣衫比先前更湿,这个女子就帮她们整理衣服,姿态百出,就像上天集合众多丑女,来衬托她一个人的妩媚一样。
李渔将她的先前不动喻为“养态”,其后动起来喻为“生态”。
她养态出于无心,生态也不是有意,都是浑然天成的。
“不做作”三字是李渔在书里多次强调的,试想一下,与一个有生趣的的女子在一起,坐着谈话,下棋,焚香品茶,她无意于自己的美,又纯厚天然得让人怜爱,哪个男人不觉得有情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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