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海的盖子
【1】
梅子来到这个镇子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这里比关中平原温度低了好多,已经是4月初了,田间地头都还是空荡荡的。由于气候的关系,这里每年只种一季的苞谷。都这会儿了,有些人家头年的苞谷杆儿都没收,就那么孤苦伶仃地摆在那里随时准备一把火烧了好当肥料用。有些人家已经铺展开来,土地已经被主人侍弄得服服帖帖的,只等着种子的到来好大显身手。
慢慢地到了5月中旬,到处就都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最吸引人的还是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时不时引来一群群忙碌的小蜜蜂开始它们辛勤的劳作。苹果地里长满了荠荠菜、苦苦菜,蒲公英也热闹地凑在一起摇曳生姿。
每年槐花下来的时候,梅子一定要买回来一些做槐花麦饭吃。清洗晾干的槐花,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上笼蒸10分钟左右,一盘清香扑鼻的槐花饭就出锅了。吃在嘴里有一丝丝槐花的香甜味道。如果喜欢吃口味重的,可以把捣好的蒜泥和辣椒面还有芝麻放在一起用滚烫的热油一泼,一碗香喷喷的油泼辣子就好了,挖一勺放进槐花麦饭里拌匀了吃,那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看着漫山遍野的槐花就在眼前,梅子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哎!要不是一个人够不着,自己早都去了,还能等到现在!今天刚好周末休息,下午拉上老铁摘槐花去。
穿过镇子绕过村庄,来到通往山里的小路上,一串串淡黄色的槐花紧紧地引着梅子的目光。虽然槐树到处都是,但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花开得太过,就是位置不好够不着。槐花要那种含苞待放的、刚刚开出一点点小牙儿的最是香甜可口。“看……看前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老铁指着前面大声叫到。
嘿,原来一棵横倒下来的槐树挡住了去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在砍着树根。满树的槐花,就这么随意地展开着,有两三个小孩子围着槐树大呼小叫的,来回跑着跳着……
其中一位婆婆大门牙掉了一小块儿,说话有点漏小风,一头花白齐耳的短发,一张略显沧桑的脸。虽然年纪大了,手脚还是很灵巧,干起活儿来干净利落。篮子放在地上,两手一起,呼啦啦、呼啦啦……槐花就到了篮子里。
另一位婆婆应该是孩子们的奶奶。背略微有点驼,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手里一边捋着槐花,一边看着孙子们跳动的身影。
“妮子,慢些点跑,小心树上的刺儿”!
看见梅子他们过来,笑着大声招呼着:“快,快过来一起拾槐花,新鲜得很,拿回家去蒸麦饭吃”。
梅子高兴地答应着,让老铁拿出准备好的袋子撑着,自己腾出两只手准备抡圆了袖子大干一场。手里摘着,嘴里吃着,忙得不亦乐乎。
梅子好奇问正在砍树的小伙子:“好好的树干嘛砍了呢”?
年轻小伙子停下手中的活儿说:“这棵树长得不好,长歪了,再长也没有正经用途,只能烧火做饭用,早点砍了就不影响周围其他树木的采光了”。
梅子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几棵树,果然都长得枝繁叶茂、高大挺拔。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位婆婆已经摘了好多槐花。“姨,你们摘这么多回去不怕坏吗”?
“不怕,淘洗干净晾干用保鲜袋子装好,冷冻在冰箱,吃的时候拿出一小袋,解冻后和新鲜的一样,能吃好久呢”。
“你那个袋子太小了,人多一顿就吃完了”。
“不少了,你们看满满一袋子呢,足够了,家里就我俩吃,娃在外地上学呢”。
这时候刚才那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阿菜婆婆,阿菜婆婆,我还要吃你家的醪糟”扎小辫的小姑娘嚷嚷着。“妮子,那你去找你三爷爷,看看还有没有”?阿菜婆婆说着。妮子又看看奶奶,奶奶说“去吧,看好弟弟妹妹。”
老早就听说镇子上阿菜婆婆家的醪糟做得极好,但一直没有吃过。只听说阿菜婆婆做醪糟有个讲究,一天只卖10斤,卖完为止,想要多的明天再来。
“你就是那个醪糟做得极好的阿菜婆婆”?梅子问。
“我也很爱吃醪糟,今天还能买么”?
阿菜婆婆说:“今天恐怕不行”。
“你家每天只卖10斤吗?怎么不多做一点”?梅子疑惑地问到。
“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做不动了,每天卖10斤就挣个零花钱”。
阿菜婆婆想了一下又说:“要不你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就在拐弯那里”。梅子一听婆婆要带她一起回去,就高兴地满口答应了。
【2】
老铁拎着满满一袋子的战利品先回家了,说是让梅子去买醪糟,等回家进门就能吃现成的槐花麦饭喽!
路上,梅子好奇地问阿菜婆婆。
“姨,你家的醪糟为啥比别人家的好吃呢”?
听梅子这么问,阿菜婆婆顿时像被打开了话匣子。
“那这还得从镇上那一眼子‘突儿泉’说起”。
“‘突儿泉’,怎么叫这个名字”?梅子好奇地问。
阿菜婆婆张着漏风的嘴缓缓地说道,这“突儿泉”也都好多年喽,比我的年纪都大。泉子的水啥时候看着都是清亮亮的、喝在嘴里甜丝丝的,煮的饭老远就能闻到香味,泡的茶也格外的好喝。镇上好多人家宁愿不用自来水都要跑好远的路来拉“突儿泉”的水。这泉眼子也怪,水是从地下往上一股一股地冒出来的,所以就叫“突儿泉”,而且不管啥时候去都是满满一池子的水。我家做醪糟的水都是从这“突儿泉”拉回来的。
“是吗?那我明天可得去看看,也尝尝‘突儿泉’的水”。
梅子又问,那除了要用“突儿泉”的水,还有其他的秘诀吗?
阿菜婆婆伸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颇有几分得意地告诉梅子。其实想要做好醪糟也不难,第一要选用酒酿专用的甜酒曲,她家的甜酒曲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第二要选颗粒饱满喷香扑鼻的当季新糯米。第三就是要干净,做醪糟所有要用到的器皿都要高温消毒,不能见生水,不能见油污。婆婆说这几样要是做到了,做出来的醪糟想不好吃都难。
说着话儿就到了阿菜婆婆家。“老汉,醪糟还有没有”?梅子站在院子里,没有跟进去,墙上一行字“来人勿进,院内等候”。可能是害怕不良菌群影响到醪糟的口感。难怪呢!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精瘦老爷子闻声闪了出来,“只剩最后一罐儿,刚才妮子娃来拿了一罐”。梅子心想,今天运气真好!
阿菜婆婆端来一小碗醪糟递给梅子,“先尝尝好不好吃”?一股浓浓的酒香味扑鼻而来,梅子拿起勺子轻轻尝了一口,汤汁香甜醇美、酒米软糯可口,每一棵米粒都是完整的。果然很好吃,不像别家买的,更不像超市买的。“这么浓郁的醪糟不会把我吃醉了吧哈哈”,梅子问婆婆。婆婆说:“不怕,这个是自然发酵的,而且时间刚刚好,酒味不大但香气醇厚,多吃一点也不会醉的”。梅子美滋滋地吃下了这碗醪糟。
看天色已晚,该回家了。梅子于是告别了阿菜婆婆,抱着她心心念念的醪糟走在回家的路上,微风轻轻吹过来,凉丝丝的。梅子开心地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拉点“突儿泉”的水,老铁这会儿应该已经把槐花麦饭蒸好了吧,等我回家再煮个鸡蛋醪糟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