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再次看到这张黑白照片，已经忘记当时的情形。

不知道按下快门的时候，这位掌舵人是迎着风出发，还是摇着船满载而归。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始终，一个人。

有一段时间，感觉很迷茫，不断的问自己：

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在我记忆里，第一次这样问自己，是在初中的时候。

半夜被隔壁房间父母的争吵声吓醒，我用被子捂着头，侧着身用枕头堵住耳朵，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快一点入眠。

但是并没有用，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反而听得更清楚了。

慢慢的，是妈妈的哭泣声、摔东西的声音。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任何人发现。我看着天花板，问自己：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我们还住在老房子。

在那个已经拆迁的老房子里，爸爸和妈妈从两个人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四口之家。

那是个夏天，微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窗帘跟着风的节奏不停的舞动着。那时候的网络不发达，手机还不是人手一部，唯一的娱乐就是全家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

突然，停电了。

我探出头，整条街道像是瞬间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妈妈找来蜡烛，关上窗户，一家人围着桌上的两支蜡烛，生怕风从任何缝隙跑进来。

蜡烛的火焰在空中摇曳着，把原本小小的我们全部印在了墙上。墙上的四个人，变成了丑陋无比的恶魔。它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在墙上张牙舞爪，相互嘶吼着。

就着这样的气氛，爸爸开始给我们讲故事。讲完爷爷辈的故事，就讲他和妈妈的爱情故事，最后突然讲到了鬼故事。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对爸爸说的故事深信不疑。他总喜欢讲到惊险的时候，就会“啊”的一声，做着动作吓我们。

我们就哇哇乱叫卷缩在沙发上抱着一团，妈妈就在旁边坐着，笑着看我们闹。

现在每次想起这段记忆，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外公，一直伴随着我整个童年的成长。

即便他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了，那些记忆还很清晰。

他喜欢看中央6套和8套节目，一个是电影频道，经常会播放一些老电影或枪战片；一个是电视剧频道，各种抗战的连续剧。

外公只要一到我们家坐下，我就立马给他调喜欢看的电视。有时候他一个人，我就会坐在旁边陪着，即使我不感兴趣。他看电视喜欢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不时还要评价剧中的情节，这应该是多数老年人看剧的常态吧。

我喜欢给外公掏耳朵，他的耳朵很干。掏耳勺伸进去，他一动不动，像个乖巧的孩子。问他痛不痛，他就笑着，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不痛不痛。”

有一次，掏出了手指头那么大的一颗耳垢，很干净，像是木匠推下来的木屑卷起来的空心球。我颇有成就感的拿给外公看，问他大不大，他放在手心一边端详一边笑着。我跑过去，拿给厨房的妈妈炫耀。

哦，我的外公是一个木匠。

我也喜欢给他剪指甲。他的指甲又厚又硬，好不容易把指甲放进去指甲刀里，双手按着指甲刀就是剪不动。我就会站起身来，上蹿下跳的，做着各种怪动作，用尽全身力气剪下一小块，我们就相视着哈哈大笑。

外公喜欢喝一点小酒，每顿饭必须喝二两。我们家到外公家走路大概15-20分钟，吃完饭，外公就会散着步回家。渐黑的马路上只有昏暗的路灯亮着，外公喝酒多的时候，我就会送他回去。

我牵着他满是老茧又开裂的大手，嘲笑他的手不好看，有的还没有指甲。他就开始给我讲年轻时候如果靠着自己双手打拼的故事。（外婆在妈妈出生后就去世了，外公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没有再婚。）

一路上，熟悉的老街坊都会打招呼，外公最喜欢的一句就是：“这是您孙女啊，都长这么大了，送外公回家啊”。他又露出了那个我熟悉的、温暖的笑。

外公刚去世的几年，在路上看到长相相似的老人，岣嵝着背慢慢前行，总是会忍不住眼眶湿润，脑海里浮现出他熟悉的笑脸。然后我就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外公会一直在我心里。

和奶奶的记忆并不多。

奶奶家离我们家其实更近，但因为爸爸和奶奶的关系较紧张，加上爸爸一共六个兄弟姐妹，奶奶仿佛也顾不过来那么多。（爷爷在我两岁多的时候去世）

但正是因为这样，会让敏感的爸爸觉得，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给予过任何口头或行动上的支持和帮助。加上他们母子之间的一些误会也好、心结也罢，导致奶奶很少到我们家来。

但是每几个星期，妈妈就会买着水果、提着蛋糕，带着我去看奶奶。逢年过节的，妈妈也会给奶奶红包，或者给她买新衣服。妈妈说：“奶奶和爸爸之间那是他们的问题，但是你们还是要一样的对奶奶好，以后工作赚钱了要给奶奶买吃的。”

上小学时，奶奶还在卖手工米皮。

一次，在奶奶摊位上玩耍，奶奶给我包了一张，那味道真的很难忘。中午过后，奶奶回家有事，让我给她守着，有人来可以让别人自己动手或是等她回来。

看着奶奶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看不见了。我就起身，学着奶奶的模样，一样一样的调料和配菜往里面放，然后卷起来，大口大口的吃下去。恩，真好吃。

过了半小时，奶奶没有回来，看看那条路上依然没有她的身影。我犹豫的左顾右盼，起身模仿着刚才的动作，又吃了起来。

又过了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终于两个小时之后奶奶回来了，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我规矩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奶奶问，有人来买过吗？我说没有，她看看剩下米皮，什么也没说，让我自己去玩。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反正记忆里就是一次一次的，完全忍不住，大概是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吧。

这就是记忆里，和奶奶最有意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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