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伴侣是否威胁或者恐吓过你?”
“你的伴侣是否打过你,扇过你耳光?”
“你的伴侣是否曾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与之发生性行为?”
一部新片,让我们重新面对这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以及问题背后的顽疾。
它会如何作答?
四个选项,频率不同——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
70届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场刊最高分。
严苛的Metascore网站打出92分,盖戳必看。
烂番茄度从首映至今仍维持在99%。
但以上这些赞誉,都不是Sir推荐它的理由。
这是一部特别的电影,在这个特别的时期。
少女,性侵,弱势的大多数。
太多情节,我们似曾相识。
太多情节,我们视而不见。
女主奥秋(茜德尼·弗拉尼根 饰),一位17岁少女。
日渐凸起的小腹,让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她怀孕了。
故事发生在美国宾西法尼亚洲的一个小镇。
发展落后、思想守旧。
电影开场,奥秋在校园晚会上自弹自唱一首60年代的民谣,歌词颇具意味。
他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逼我说我不想说的话
我尽管试图逃脱 但却因我爱慕他而失败
没法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他有种能力
能够让我彻底爱上他
暗示她曾经历类似PUA的情感控制。
表演中,有个男生起哄,叫她荡妇。
旁边几个人笑作一团。
奥秋中断演唱,望向台下的家人。
不出所料。
一张张poker face。
没有人站起来维护她,指责不怀好意的侵犯。
寥寥数笔。
速写出奥秋的孤立无援,和当地人对性侮辱的态度。
麻木。
以及麻木默许下的理直气壮。
奥秋想到了自己去堕胎。
但当地法律规定:
未成年人必须有一位家长的同意才能堕胎。
奥秋不敢向父母救助。
生母在家中没有话语权,任劳任怨。
继父本事小,脾气大。
说出来,无非招致母亲无用的忧虑,和继父无端的辱骂。
当地的医疗诊所不够专业,也提供不了专业之外的帮助。
工作人员态度热心、和善。
但当得知奥秋有堕胎的打算,马上化身卫道士。
搬出一部有年份的纪录片,训诫她的行为是犯罪,是杀人犯。
你即将看到的影片将揭示你难以接受的事实
堕胎是一种暴力行径
堕胎就是杀死孩子
奥秋只能“病急乱投医”。
不惜伤害自己。
狂吞漱口水,大量服用维生素C,甚至直接捶打肚子。
心存侥幸,如此能摆脱掉“麻烦”的小生命。
一次孕吐,奥秋的表姐斯凯拉(塔莉娅·莱德 饰)察觉到不对劲。
她决定出手帮助自己的表妹。
怎么帮?
斯凯拉偷了一笔钱,陪同奥秋前往纽约。
踏上一段寻求合法堕胎的艰难旅程。
奥秋为何会意外怀孕?
谁又该为这个小生命负责?
电影始终没有明确交代。
讳莫如深的处理,弱化了戏剧性,反而加深现实的残酷底色。
太多类似事情发生,我们并不知情,更鲜有人去追究。
少女不敢求救。
即便发出求救信号,也会被当作污点抹去,当作丑闻消音。
甚至,反噬尊严和人生。
于是到最后。
还是少女们扛下了所有。
电影隐去了前因后果。
我们自始至终也没有知晓那个最好奇的问题——
谁让奥秋怀上孕的?
但看到最后,那个人出不出现,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更多的“同谋”浮出水面。
电影中的反派不是某个具体的人。
而是一个群体,一种环境。
电影全程笼罩在一股不适的压迫感之中。
压迫感的来源:
男性不怀好意的关注和触碰,在少女身上施加的重量。
奥秋和斯凯拉平日在一家超市兼职,当收银员。
每天收工清账。
两人都要经历一场恶心的“交接仪式”。
不止于此。
超市经理的房间里还有一面单向透明的玻璃。
上班时,他就躲在后面,肆意地窥视。
两位少女一路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性骚扰。
从充满性暗示的挑衅。
到穷追不舍的搭讪。
再到地铁上的暴露狂。
少女必须在成长过程中学会躲避和转移男性的注意,并最终获得免疫力。
要么仓皇逃跑,要么忍耐接受。
电影中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
两人坐大巴车去纽约的路上,遇到一位小帅哥。
帅哥坐下不久就对斯凯拉发起攻势。
一声“嘿”。
等不及回应,手先碰上去。
导演用细腻的笔触,试图捕捉少女在面对骚扰时的心理感受:
不痛。
但是不舒服。
为什么不明确表示拒绝和反感?
甚至还要默默忍受。
即使我们没有看到“始作俑者”。
但日常生活中,女性遭受到的觊觎和歧视仍然无孔不入。
这才指向了《从不,很少,有时,总是》更尖锐的问题——
世界上没有“奥秋们”和“非奥秋”们之分。
只有不同程度被侮辱与损害的女性。
一人的悲剧,与每个人相关。
奥秋与表姐还要继续在无序而敌意的潮水里漂流——
做完堕胎手术后,两人花光了带来的所有钱,没钱吃饭,没钱返程。
走投无路,表姐把小帅哥约了出来,寻求帮助。
小帅哥表面热心。
但背后的意图,不言而喻。
以取钱为借口,把表姐带走,牵到角落,吻了上去。
电影中最辛酸又温情的一幕发生了。
表姐不能做什么。
木木地站在那里,笨拙且不情愿地配合着。
奥秋也不能做什么。
藏在柱子背后,默默牵起表姐的手。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讲了一个少女堕胎的故事。
但说的,绝不只是堕胎本身。
导演伊丽莎·希特曼在采访中说电影要表达的其中一个观点:
就是女性还不能完全、自由掌握自己身体的这个事实。
最后,让我们回归片名。
说说电影中点题的一场戏。
同时,也是全片最揪心的时刻。
奥秋在进行堕胎手术之前,要接受工作人员关于情感状态的一系列提问。
我会问你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会比较私密
你只需要回答
“从不”“很少”“有时”或者“总是”
问题,层层递进。
回答,字字诛心。
第一个问题:
过去一年里,你的性伴侣拒绝戴避孕套。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秋听到有些不好意思。
扭捏作答:
呃……有时
第二个问题:
你的性伴侣妨碍你避孕,或者试图在你不想怀孕的时候让你怀孕。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这个问题让奥秋松了一口气。
但也隐约察觉到,接下来她要面对什么。
呃 从不
第三个问题:
你的性伴侣威胁或者恐吓过你。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听到后,奥秋下意识戒备,拒绝回答。
显然,戳到了痛点。
追问之下,终于吐露。
注意看奥秋的状态。
呼吸变得急促。
不愿响起的情绪和回忆涌了上来。
呃……很少
第三个问题:
你的性伴侣打过你,扇过你耳光。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秋侧开了头,望向别处。
她在回避。
她的情绪正在抵达临界点。
甚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回答。
有……(时)
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性伴侣是否曾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与之发生性行为。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奥秋的心理防线开始瓦解。
压抑已经的痛楚决堤。
工作人员简化了问题。
是或否?
奥秋依然没有作答。
默默点了点头。
并拒绝说出更多的事情。
奥秋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只有对话的固定场景头,让我们看到了水面上的一角。
以及长久被压抑和忽略下的痛苦冰山。
语言,难以说出遭遇的真实分量。
泪水,无法溢出苦海的一隅。
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未必是什么壮举。
Sir只希望——
总是,总是,做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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