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了就是净土,想不开就是地狱,忧郁了就是人间。
冬天,一直是我最害怕的一个季节,也许也是源于我害怕自己。
很早以前我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多早之前呢?或许要追溯到我7岁左右吧。
在那个稚嫩的年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总是用天真的眼光去看待每一件事情。就像那时候,小我几个月的表妹对我说,“姐,你每天都不会无聊,真好。要是真找不到好玩的还可以撕一撕腿上的皮,我就不行。”或许在你们看来这句话很奇怪,但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我确实在小心翼翼地撕下腿上大块的皮屑。
直到后来那段整日以泪洗面的青春时代,我才知道,那叫鱼鳞病。
那个时候表妹总是很好奇我的皮肤,当然这不是怀揣着“恶意”的好奇,当时年少,只是纯粹地觉得她跟我不一样,觉得我像蛇蜕皮一样的皮肤状态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记得自己还被问过“你难道是女娲的后人吗?”好像那时候《仙剑奇侠传》正兴起。现在想来,不由得觉得小孩子的想象力也真是可爱。
也是因为没有被恶意重伤过,所以自己从没想过遮遮掩掩地生活。仔细想想,那段岁月真的是无知又幸福。
初中,自卑便渐渐开始萌芽,我察觉到自己真的跟别人不一样。但是所有的悲伤彻底爆发却是在我的高中。
高中,男生开始耍帅,常常在篮球场上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女生则开始比美,各色鲜艳的吊带衫,超短裙无不张扬着自己曼妙的身姿,光洁的肌肤。而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习惯了在闷热的夏天裹着长袖长裤。即使热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的喝着冰镇水,抓着小扇子不停地摇,也不敢将袖口往上卷一卷。因为我真的害怕再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了,更害怕大家打量的眼光了。即使中暑。
“你是不是蛇变的啊?为什么皮肤那么吓人?“
”你为什么不穿短袖呢?”
“诶诶诶,你看就是她,身上皮肤可吓人了。”
“每次看到她皮肤都觉得好恶心。”
........
各色话语经常在我脑海中回放,然后晚上回到家我便拿着小刀一层一层地剥着腿上的皮屑,直到流血,我便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哭累了便睡,睡着了的梦里也摆脱不了别人的嘲笑,又哭着醒来。
或许在有一些人看来,感觉这难免有一些矫情。但我不得不说,鱼鳞病虽然不会像癌症那样致死,但也是无法彻底医治的一种病。对于身心的伤害真的很大,也让一些鱼儿们患上了抑郁症。因为不被关爱,没有朋友,总是被议论,还有人害怕传染逐渐远离......当然这个并不会传染,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我害怕着夏天,烈日当空,可我也只能将自己裹着很厚,默默地看着别的女生一身清凉地欢笑打闹。但我也害怕冬天,因为冬天脱衣服床上就像下了一场雪,不平整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斑驳丑陋。我变得越来越自卑,我不再喜欢打扮,开始留着厚厚的刘海,披着很长的头发,总是低着头走路,难过了除了哭就是吃。后来也越来越胖,我的着装便只有黑衣黑裤了,给身边的人也仅有满满阴沉的味道。
我甚至开始埋怨父母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为什么要生下这样的一个我来受苦?为什么不带我去医治?每天冲着他们发脾气,他们总是安慰我说,“你只是皮肤太干了,并没有什么。”是啊,干到都裂了,裂得全身都是触目惊心的纹路。润肤乳根本没法遮住一丝一毫。
家里拗不过我每天的哭闹,辗转反侧带我去到了市里最好的皮肤科医院。那一刻我终于对被我折腾得有些憔悴的爸妈绽放出了由心的笑,因为那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然而就像老生常谈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医生说鱼鳞病现在的医学技术根治不了,只能勉强抑制情况,复发只是早晚的事情。但我还是选择了治疗,于是并不富裕的家里多了一大笔开销。
治疗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毕竟我是全身性的。需要药浴,全身涂药。因为是住校,所以爸爸每天骑着摩托车接送我。一个月左右爸妈就因为我的任性瘦了好大一圈。涂药的过程也并不美好,每天都感觉药在腐蚀我的肌肤,甚至不能晒太阳,渐渐的真的褪下了一层皮。我不由地也想嘲笑自己,真像蛇一样。
那年也是我第一次买了一套好看的裙子,阳光下,长久不见光的肌肤有种病态的白,但我朋友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我发自内心的笑,格外灿烂。
第二年,终究还是复发了。
有些甜头,尝到了便会开始上瘾。我渴望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渴望在阳光灿烂的每个夏天穿上可爱的碎花裙子,而这样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后来有了手机,我便开始搜罗各种偏方,护理方法。在这条路上我也认识了很多病友,甚至看到了一些更加触目惊心的病情,一些普通人见了绝对会惶恐,会避之不及的皮肤状况。但因为了解,所以理解,因为理解,所以我们相互关爱。我们常常安慰自己,我们没有朋友,但是还好我们还有彼此。
也许也是因为时间沉淀了太多东西,所有的悲伤不再被放大,就像医生经常对病人说的,保持好心态对病情有好处。工作以后的我不再任性,胡闹,给爸妈添堵。学着静下心来好好的护理皮肤,就这样也没细数摆渡了多少光阴,却是恍然发现,较于以前,现在的我与普通人的皮肤不仔细观察也无太大差异。想着曾经自暴自弃的自己着实有点想笑,残疾人,癌症患者都积极乐观的生活着,我的小病小痛何必过得像天已塌下?
想通的那一瞬我开始学着化妆打扮,开始减肥练出了马甲线,开始学着多爱自己一点。在朋友的劝导下,我甚至摘掉了框架眼镜,戴上了隐形眼镜,我买了很多喜欢的裙子,也学会了化好看的妆容,学着走路平视前方。常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看着对面的那个自己,我问她,“你还记得以前的自己吗?”她只是回我一个微笑。以前的自己当然不会忘记,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去特意记起。有句话叫活在当下。
但或许是自卑伴随了我太长的时间,在人多的地方依旧不由自主的低头,害怕被人打量,加快速度奔走。尽管朋友告诉我说,“他们看你,是因为你漂亮啊。”
护肤是个漫长且永久的过程,今年的冬天,意外的皮肤没有龟裂成纹,晚上抱着不再很粗糙的双腿,我对自己说,“你辛苦了”。我开始感动还好没有放弃的自己。快年末了,我才发现今年的冬天我竟然没有为这个病流过一滴眼泪,因为它已经微乎其微,已经不值得我为它流泪了。
爸妈催我交男朋友也有一段时间了,以前因为自卑,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本来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或者领养一个孩子的打算。当然现在也没有彻底自信起来,但我却觉得自己至少已经敢去喜欢一个人了。
我知道你很好,但是我也不差。
我这么坚强,怎么会差呢?
虽然有点迟,但我还是想对这个冬天说“你好,以前都没好好地感受过你,其实你很美。”,想对我还未遇见的他说,“你好,我跟正常人可能不太一样,但是我跟她们也并无不同。余生请你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