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缺点暴露无遗
文/月生
1
陈诚一回家就成了雪人，冷冰冰的。我应该就是堆雪人的，虽然我没往他身上堆雪，还投怀送抱想融化他，但他对着我，就是冷冰冰的。
一旦他眉开眼笑，小鸟般梳妆打扮起来，即使默不作声，我也听见他内心哼着那首歌，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我知道，小鸟要觅食去了，留下一窝臭熏熏的鸟粪气息。
我是待哺的雌鸟，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没碰我了。
一扇门成了两个季节的屏障。我知道，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让一个男人以光速分裂成两个不同的自己。他一定是外面有了新欢。
我订了一套精装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请了当地最好的私家侦探。书没翻几页，调查便有了答案。我从私家侦探手里拿到他与一个女人的亲密照片，像是欣赏摄影作品一样，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拣了最罗曼蒂克的一张，是他们在街头接吻的照片，夹在读到的那一页，当作书签。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法，不符合我的气质，冷静是和优雅密不可分的，一个女人若可以把泄愤都表现得静若处子，那她一定是极优雅的。作为一位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我会像设计服饰一样，设计爱情。针对什么对象，提出什么概念。我没来得及参与设计他们的开始，但我会给他们一个足够惊艳的结局。前期调研很重要。
私家侦探显然没有福尔摩斯聪明，以为拿到出轨证据，事情就结束了，不能理解我为何让他继续调查，而且要掘地三尺地查。
费心劳神耗钱花力气，去调查一个人，不是出于爱就是出于恨，而我两者都不是。有人看上我的男人，说明我眼光好。但苟合上了，也不值得愤怒。这男人还不靠谱，但我知道他终究会回来，不必拿脾气来惩罚自己。
就像在一堆设计素材中发现了极致的灵感，在那女人的资料里，发现了有价值的信息。她喜欢赌博，住处附近有家棋牌室，她常去。
我勒令停止调查时，私家侦探摸不着头脑，果然不够福尔摩斯聪明。
一个男人对你的痴迷程度，比不上他对另一个女人时。并不绝对是你的魅力不如她，或许只是她的缺点掩饰得更好，陈诚这次的出轨显然就是如此。
我不需刻意表现得比她好，因为这本是事实，我只需让她的缺点暴露得更彻底些。
2
她从几天去一次棋牌室，到每天光临，逗留时间越来越长，赌注越来越大，从一元两元，到一十二十，再到一百两百，我知道还会持续上涨。
之前，陈诚出门会去她家。后来，他出门一定是去棋牌室，因为那女人一定在这，陈诚让她再多打几局，便携手离开。再后来，陈诚也上桌打牌，本是一对狗男女的幽会，却成了一群赌鬼的聚赌。或许，后来陈诚出门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打牌。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不是辞退私家侦探了么？侦探太笨了，这次我找了个老千。我去了趟那家棋牌室，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个过气的赌鬼。
我把陈诚和女人的照片摊在牌桌上，问，认识这两人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告诉我，他们偶尔来打牌，不算熟。
我问他，能让他们赌上瘾吗？赌得越大越好。
老板摆摆手，赢他们是小意思，要他们上瘾，得看他们自己心里有没有鬼。
这不简单么？让他们多赢几把，赢久了，自然上瘾。
他允许我在棋牌室装上微型摄像头，我在监控录像上清楚看到，他跟女人打牌，陈诚在一旁看，老板总输，女人老赢，当然他是故意输的。反正他输的，有我买单，这是我们的协议。女人赢得眼红，陈诚想和她离开，她心有不甘。后来，陈诚耐不住寂寞，也上桌了，那老板输得更惨。慢慢的，有时，就近的女人还没到，陈诚就出现了，牌打得热，连女人的姗姗来迟都无心照会。
请君入瓮以后，棋牌室老板输得不耐烦了，要求加大筹码，陈诚和女人拍案赞成。这开始，老板成了常胜将军。陈诚和女人气不过，又要求加大筹码。老板当然答应，赢了算他的，输了有我呢。
3
我们家一直是女主外男不主内。我在外摸滚打爬，陈诚在内游手好闲，有个白骨精老婆当靠山，他乐得自在。结婚前他一无所有，我有和他结婚的决定，自然有防止被他瓜分财产的准备，哪天看他不顺眼，他就得两手空空地滚蛋，居然敢背着我偷腥。
过去，他从我这里拿的钱，大都花在女人身上。我知道那女人的LV，是我的钱买的；她那新潮的发型，是花我的钱做的……
现在呢，陈诚把钱花在赌桌上。我查了他账户余额才发现，原来我对他这么大方。但我知道，这些钱很快要送给棋牌室老板了。
在陈诚跪下来认错道歉求我原谅，保证不会再犯之前，休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陈诚很快输光了所有钱，棋牌室老板找过我，说陈诚拿不出现金来了，光记账，能行么。我让他擦亮狗眼看清楚，光他停在棋牌室门口的车，就值多少钱？当然，他不知道，那是我的。
4
终于，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没来得及找钥匙，陈诚便开门迎接。他没出门去，不管是为了偷腥，还是打牌。还烧了一桌菜肴，不知是他厨艺精湛，还是我爱屋及乌，恋爱时我就爱吃他烧的菜。可惜过了结婚这顶点后，他亲自下厨的次数跟抛物线一样持续下滑。
我消受着久违的美食，还有陈诚久违的嘘寒问暖，感到悲哀。因为我知道我很久没给陈诚钱了，他没钱花，还欠了一屁股债。
吃罢饭，陈诚便催我洗澡，偷偷在半途闯进来，蹑手蹑脚，在烟雾缭绕中贴近我的背。脖子伸长，寻找我的唇。我知道，这一吻比他们照片上的更罗曼蒂克。他掌纹清晰的手掌，是一幅会动的地图，让我的身体在上面行走，每一个触感都壮丽得山水纵横。我把一切抛开，尽情享受着久违的欢爱。他把我抱上洗漱台，卖力得像个纤夫，嘿哟嘿哟，把我拉进情欲的大海。从浴室到厨房，从大厅到房间，像是要把这几月来缺席的缠绵悱恻，一次性补偿回来。
接着的日子，陈诚都呆在家里，做好饭等我回来，变着花样跟我调情做爱，我幸福得像新婚燕尔。而他，有着难以启齿的闷闷不乐，连对着我笑，也带着表演的色彩。
又一次高潮迭起后，我枕在他怀。他开了口，跟我说，他没钱了。
我云淡风轻，光我过去给的，不用太省也够花几年了，钱哪去了。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懊恼抱怨遇人不淑，被带去赌博，染上瘾，都没时间陪我，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平静得像个局外人，什么朋友？女朋友吗？
他以为我蒙在鼓里，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哪能呢，你对我这么好，我哪能找其他女人呢？
我坐起来，让他去书房把福尔摩斯探案集拿来。
他不可思议，又不敢拂我的意，乖乖地把书捧过来。靠在我边上，讨好地要为我念。我提醒他，翻到书签那一页开始念。
他的兴致勃勃在自己的罗曼蒂克前意兴阑珊，还没开始念，就跪在床上。我催他念，他却念起经来：对不起，我错了，原来你都知道。
5
他把那女人骂得狗血淋头，勾引他，怂恿他打牌，越赌越大，两人都输光了，欠了一屁股债，要他还债，他还不起，就对他爱理不睬。
这些我早就知道，但从他嘴里说出，尤其是他数落那女人的缺点，快感来得更强烈些。
他保证，原谅他这一次，以后再不敢鬼混，不敢赌博了。
原谅是什么东西？能用钱买吗？为什么我对他的原谅，却是要我花钱来买呢？
我这次学了乖，只给了他还债的钱，一分不少也一分不多。
6
下班回来，没有热乎乎的饭菜，陈诚不在，家里冷冰冰的。我大声唤他，只听得见回音。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这怎么可能呢？他才跟我做了保证，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我收买棋牌室老板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他们一直在演戏，像我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他不愿再跟我一起，有了这笔钱，就不用在我的掌控下过日子了，要求我赶紧签字。
我又找来了那位私家侦探，掘地三尺地调查陈诚和女人，还有棋牌室老板。
不久，私家侦探告诉我，陈诚又和那女人厮混在一起，棋牌室老板和女人是多年姘头，苟合时间比陈诚早，陈诚蒙在鼓里。他赌博欠债是在演戏，那对男女用了离间计，破坏我与陈诚的感情，想从中得利。
我把福尔摩斯探案集砸在私家侦探身上，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之前没调查。他却冤枉地哭诉，之前调查到棋牌室，就被我勒令停止了。
也就是说，陈诚与他们合伙，不，应该说是被蒙在鼓里，利用来对付我。我步步为营，以为胜券在握，却被那对狗男女黄雀在后，拿了渔翁之利。
说不定，那对狗男女还跟陈诚说了我很多坏话。请私家侦探调查，找棋牌室老板设诈，用监控录像监视……这次，我真的是把缺点暴露无遗了。
我气得把监视器砸了，瘫坐在沙发上。我得冷静下来，好好分析。按照目前情况，那对狗男女还不知道陈诚离了我就一无所有，他从我这骗走的，只是九牛一毛。很快，等他们骗光了陈诚的钱，陈诚就会跪着回来求我，把那女人还有棋牌室老板骂得狗血淋头。
一经分析，我心里便有了底。而这一次，陈诚的缺点也暴露得够彻底的，我还会花钱买我对他的原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