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她住在这里足足有五年了。
这五年来,她的邻居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些人由于工作的调动换了地方住,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年长、久不出门的老人在无人看管的房子里就那样静悄悄地离开了。
她的工作非常忙碌,属于标准的重度脑力劳动者。基本上每天和卖早点的同一个时间段起床,又和卖黑暗宵夜的同一时间段往家赶。
闷热的夏天,年长的老人更是受不得酷暑的折磨。他们干枯的身躯在高温的消耗下热得愈发消瘦不堪,也慢慢、慢慢耗尽了生命的余温。
又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凌晨,她急匆匆地迈着大步小跑着回家。家门口不远处的绿草地上,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女人半趴在地面上。她长长的黑色头发披散在草上,草里的湿气沾湿了小半片头发。它们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就像那个女人的哭声那样呜呜咽咽。
那样一个黑色的凌晨,上帝又带走了一位被挂念的母亲,是悲伤而祥和的事情。但在她看来却是惊悚和恼人的,她特地绕了条远路回家。谁又喜欢沾晦气呢?
进了家门,火速脱了鞋。这一次她没换拖鞋,直接赤着脚丫子在家里行走。她走进卧室脱掉了紧绷的上衣和粘腻的长裤,只穿着朴素的内衣做起事情来。
工作上的极端忙碌把她可怜的生活压榨得所剩无几,有时候,她似乎都能在零星的恍惚间听到心里那团明晃晃的火熄灭的声音。丝丝拉拉地扑闪着,如同末日虚弱无力的挣扎。
她早已习惯了短暂的睡眠,只需要睡很少就能补足白日的能量。而曾经,睡觉是她生活快乐的一大来源。
不过偶尔在公司午休的空档,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向下俯瞰,没有人打扰她的片刻宁静里,她感觉自己也就像在睡觉一样补充能量。她能够想象自己的脑袋是一个巨大的洞,里面的东西塞得太满太紧了,就会头痛。头痛得特别厉害的时候,脑袋里的东西就快要喷涌而出了,她想找一块白色的软软的大枕头侧身躺下,轻轻闭上眼睛,脑袋里消化不良的东西就能缓缓流淌出来,沿着枕头的纹路一路流淌下去。然后她再把剩余在脑里没被消化的东西狼吞虎咽掉。
不吃得快一点,一会会有更多进来的。她就靠着那短短几个小时的睡眠疯狂地吞咽着,数据的、文字的、图表的、颜色的,统统都吃下去。
她狠狠抓了一把餐巾纸,赤着脚在家里边看边走着。她也留着很长的头发,掉头发是长发女生最习以为常的便饭了,她一面深爱着留了很久的长发,一面又深恶痛绝着家里遍地散落的发。一根一根扭曲地趴在地面上,仔细一看就让她鸡皮疙瘩一身。
她攥着纸巾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寻找,捏到纸巾上。凌晨的风从窗口缓缓吹入,鬓角的丝丝缕缕挠得她的脸发痒。她用力地把它们往后捋,夹在耳朵后面。
把所有能看到的头发清洁完了之后,她才肯去洗澡。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放几首曲子,多半是欧美中年男子沙哑、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沐浴乳的芳香,悠悠扬扬地让人心情不差。
这是她这些年来千篇一律的夜晚,但马上这表面平静的一切即将要被打破了。
当初是工作埋葬了她,终有一日,她也因此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