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苏走在大学门口新开的那家肯德基店旁停了一会儿，看着橱窗里金灿灿的套餐广告，咽了一下口水，顺手摸摸口袋里干瘪的钱包，心里怏怏不乐。真想冲进去买个汉堡可乐的套餐，可是钱包里只有两百块，那是下半个月的饭钱，要是花了这二十，后面的日子可要饿肚子了。所以，苏苏没有选择孤注一掷地做个馋猫，而是十分牵挂而又不舍地离开了。
能够悠闲地拉开印有白发红衣老爷爷的玻璃门，在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等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点个汉堡与可乐的套餐，那是二十岁的苏苏做梦都想尝试的事。可一个汉堡只能饱一顿呢，苏苏舍不得。
周末宿舍里几个女生商量着晚上去吃汉堡，说手里有一大堆优惠券。叫苏苏的时候，她摇了摇头，我不爱吃那玩意儿，我晚上跟老乡约了一起吃兰州拉面。同学走了，苏苏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响了一声，她也饿了。
拿着钥匙与钱包出门，走到学校西门，那对推着三轮车卖煎饼果子的老夫妻正在忙碌着，看到苏苏，像碰到老熟人似的，随口问了一句，还是放辣子酱不要葱多放点萝卜干和香菜吗？苏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给我加根火腿吧。
今天的晚饭依旧是她常点的煎饼果子，有蛋有火腿，酥脆的油皮，味道地道的萝卜干，她狠狠地嚼了一口，感觉它就像是汉堡的味道。
室友们吃完汉堡回来了，一坐下来开始轮流大发牢骚。
“可能才开业吧，品种也不多，不如我家小区的那家。”
“鸡肉卷做的跟肉夹馍似的，黄金鸡腿堡也凑合。”
“我点了新出的九珍果汁，味道一般，电视广告倒是做的好。”
苏苏听着室友的讨论没说话，一个室友问她:“苏，兰州拉面好吃吗？”
“挺好的。”苏苏淡淡地说。
话刚说完，就打了一个饱嗝，满嘴的煎饼味儿。满脑子里想的汉堡、鸡肉卷、九珍果汁都被这股味儿给抢了。
2
苏苏交男朋友了，男孩是大她一届的学长。两个人经常在自习室碰到，男孩大概注意了苏苏很久，有一次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煎饼果子，小心翼翼地说，我看你特别爱吃，就顺路给你带了一个。
苏苏接过煎饼果子，看着男孩虔诚而小心的样子，淡淡笑了一下，心里吹进了一缕春风。
那个煎饼果子和苏苏吃过的任何煎饼果子味道并无二异，只是苏苏肚子饱了，心里也暖暖的。
男孩请苏苏吃饭，要苏苏挑一家馆子，他说请不起很贵的，学校附近的都可以。苏苏最想去的还是肯德基。但她想了一下，比起学校附近的廉价小饭馆，肯德基也不实惠。她选了学校门口的一家简易快餐店。
男孩觉得那种地方不适合情侣吃饭，就拉着苏苏走到了肯德基的门口，笑着问苏苏，请不起红酒牛排的西餐，这家可以吗？苏苏愣了一下，矜持地点了点头。
男孩拉着苏苏的手推开了玻璃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问苏苏想吃什么？
苏苏把从室友口中得知的那些陌生的食物名字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像背单词一样不太顺溜地一个个从嘴里吐出来。
男孩笑了一下，起身去点餐。回来的时候，苏苏发现餐盘满满的。男孩不仅点了汉堡、鸡肉卷、九珍果汁，还细心地点了土豆泥、薯条和玉米杯。
那是苏苏第一次吃肯德基，看到那些造型精政小巧可爱的食物，曾在橱窗里见过很多次，如今摆在自己面前，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男孩将汉堡递给她，笑着说，尝尝这和煎饼果子味道是不是差不多？
苏苏咬了一大口，面包片像极了饼面，酥脆的鸡肉像极了油皮，也都夹着菜。可是苏苏还是喜欢汉堡，因为有肉，她喜欢吃肉。
那顿人生意义上的第一顿“西餐”，苏苏吃的很饱，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家产的土豆和玉米加上奶油和沙拉酱就可以做成如此的美味。
晚饭之后，男孩拉着苏苏的手散步，走到那家煎饼果子摊前，那对老夫妻还在忙碌着。男孩问苏苏，饿吗？要不要再来一个？
苏苏摇了摇头，说饱了，然后准备往前走。男孩停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老夫妻也像见熟人一样问他，要甜酱不要葱和香菜吗？男孩点头。
苏苏看着男孩吃的很带劲，才想起刚刚他给她点了一堆，却只给自己点了一个鸡肉卷，然后吃了几片苏苏的薯条。一个大男子汉吃这点当然不饱。
男孩吃完，抹了抹嘴，很满足地说，嗯，真管饱。
是啊，苏苏喜欢煎饼果子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它的美味，更多的是因为它管饱。
后来的很多时候，俩人都会在晚上自习结束后，一人手握一个煎饼果子回宿舍。男孩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朋友，就对苏苏说，苏，周末咱俩去吃汉堡吧，我做兼职的钱除去生活费，还有一点结余。
苏苏狠狠地摇头，我吃不惯那些东西，我还是喜欢煎饼果子。苏苏是个懂事的姑娘，她知道男友也是和她一样生活拮据。她的一顿汉堡又得让他吃很久的煎饼果子。他能从自己的饭钱里省下钱给她买些豆浆，她就很满足了。
大三下学期，苏苏想考研，但家里不同意，他们希望苏苏能够早点上班赚钱。她问了男友的意见，男友说，他也想早点就业。他问苏苏为什么一定要考研？
苏苏很生气地说，我不想为了省钱继续过着天天吃煎饼果子的日子。而现在的本科生出去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男孩问苏苏，你喜欢煎饼果子吗？说实话。
苏苏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哪有什么真的喜欢？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也爱吃汉堡，可是没钱呀！
男孩什么也没说，把苏苏拉到了那个他们只吃过一次的肯德基店，替她点了汉堡、果汁、土豆泥和玉米杯。
他问苏苏，你愿意继续跟着我吃苦吗？等我找到像样的工作，我天天给你买汉堡。
苏苏眼底裹着泪水，将一大口汉堡塞进了嘴里。好久不吃了，但并没有美味到惊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因为苏苏说她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执意要考研，留在大城市，而男孩想回到他的家乡考公务员，过安稳平和的日子。
苏苏并没有如愿考上研究生，她毕业后在南京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拿着不上不下的工资。
男孩考上了家乡的公务员，他心里还是念着苏苏，就问她，你愿意来吗？来到这个没有肯德基汉堡的小县城。
苏苏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不是因为那里没有汉堡，只是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3
现在的她已可以悠闲地坐在肯德基，点任何一份她想吃的餐点，可是她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因为没有胃口。反而是曾经吃到腻的煎饼果子，她却经常跨几条街去找寻。那对老夫妻不见了，许是回老家了，所以她也吃不到曾经熟悉的味道了。
她怀恋那种味道，那是她穷酸而苦逼的青春，那是她纯如白纸的初恋。那时候的他们都很穷，而只有煎饼果子既能果腹又廉价，她不得已喜欢它，而他以为那是她的真爱。
人生有多少的感情也曾是这样，你动了真格地去爱，以为你们在一起就是诗和远方，而对方却轻轻地告诉你，其实没有钱的日子，任何的浪漫都是苟且。可是等你有了钱，可以去享受诗和远方的时候，你才发现你无比怀念的还是曾经穷的叮当响的苟且，因为那够纯。
